作者: 苏友瑞
达利《内战的预感》
《内战的预感》透过性与暴力的想像,达利把人性的最强的厌恶感投射在对内战的绝望上。对战争之残酷与非理性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表达,然而达利完全单纯地表达『恐惧感』。他透过一只被拉扯的乳房与相对的一只足踝,以性暴力的型式诱发『恐惧』;再以一个狰狞哭号的人头,与诡异的几只手,进一步诱发恐惧。画面上没有一丝战争相关事物,只有心理上的感受与之相符。
用一种比较不太精确的历史旷观,我们可以发现西洋绘画史有一种循环演进:首先画家追求艺术的『纯粹型式美』,因而发现『黄金比例』是产生美感的绝对标准;之后绘画技巧没有革命性进步,于是艺术以『表达思想』为主,所以基督教思想主导下的中古世纪艺术一律以表达『神圣性』为绘画主流;当信仰方式偏重灵性而反对肉体,绘画中的人物形体便空灵缥缈。文艺复兴时代绘画技巧产生革命性的透视法,促使达文西追求对的人物美而创作『蒙娜丽莎』,并且把蒙娜丽莎的原型转化成他其他的后期作品,如与蒙娜丽莎一样美的『施洗者约翰』。随后艺术家在既有基础上表达各种不同的思想,直到印象派再一次产生技巧的巨大革命,莫内与雷诺瓦一生都为了使用最美的色表达最美的大自然光线;之后到了现代绘画,便很难说有什么彻底的技巧革命了,于是现代绘画明显地皆以表达某艺术理念为根本基础。对他们来说,艺术作品的目的不是带给人们美感经验,更适当的说法是,这些艺术作品是要询问观赏者:『这件作品为什么不是艺术作品?』。
处在以表达理念为主流的艺术时代中,透过绘画发掘人性潜意识的面貌当然可以成为艺术的一种表达。既然透过艺术表达神圣性是一种艺术,那么透过艺术表达人性潜意识的层面当然也是一种艺术。达利的绘画,正是这种挖掘潜意识的最佳表达;但另一方面,他的作品也深切反映出自己的深层意识。
“爱与美”以及“深层意识”的对抗
达利一生最重要的大事,就是认识他永远的爱人加拉。第一次约见面时,他本想利用象徵性吸引她注意,他把衣服撕破剪碎再加以翻改,脖上挂珍珠项练,耳朵后插天竺葵花。刮腋毛时,把皮肤划破,把血涂身上,然后再抹鱼胶羊屎油混和在一起的混合物。但是远远一见到加拉的裸背,像遭电击,立即决定终止这个毛骨悚然的约会。加拉原本是超现实主义派诗人保罗.爱吕雅的妻子,后来成为达利的母亲、妻子、密友、模特儿与灵感的泉源。
这个故事正是达利一生作品的思想骨干。达利是一个善于作怪以世骇俗的人,所以他对于人性深层意识所有的阴暗面皆毫不保留的表达出来;然而,他对加拉『如遭电击一般』因而放弃搞怪的行为,说明他的玩世不恭却保留给永恒性价值的立足地。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搞怪,一但遇到真心的相爱『加拉』,马上恢复常人。换句话说达利的作品往往有两种力量的撕扯:一种是代表二十世纪迷失的潜意识阴暗力量,另一种是代表加拉的爱与美的力量。自达利后多少现代艺术家也尝试询问『为什么人性阴暗面不是艺术?』,但是当他们把杀人魔情境、奸杀现场当成艺术表达时,却只能让人质疑艺术至此是否走火入魔?是否超现实主义大师马格利特的『受胁迫的暗杀者』正转而控诉这些艺术家?
达利并没有走到这种地步,依我看正是加拉的对抗力量所阻止。
(编辑: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