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杨波
【反对】读音［ｆǎｎ ｄｕì］不赞成；不同意：～侵略∣～平均主义∣有～意见没有·
１．韵文中辞反而义同的对偶句。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丽辞》：反对者，理殊趣合者也仲宣《登楼》云：＇钟仪幽而楚奏，庄舃显而越吟。＇此反对之类也。周振甫注：钟仪被拘，庄舃显达，处境相反，同样怀念故乡，所以是反对。
２．相反，对立。《明史·天文志一》：东方见日早，西方见日迟相距一百八十度则昼夜时刻俱反对矣。章炳麟《文学说例》：＇处而不底，行而不流＇（《左襄二十九年传》）处与行，底与流，义相反对。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第一篇第二章：墨家的思想刚好和这反对。
３．不赞成，不同意。鲁迅《南腔北调集·论语一年》：老实说罢，他所提倡的东西，我是常常反对的。茅盾《创造》一：我不反对你的话，但是也不能赞成。洪深《少奶奶的扇子》第二幕：王昭：伯母不反对我同秀云到潮州去么？
反对不是反叛，但反对同样需要勇气：因为反对者必须承担作为反对的结果。
一群原始人兴高采烈决定今天要去捕猎狒狒，突然当中有人站出来说：反对。其结果无非两种：要么此人在乱哄哄的嗷嗷声中成为大家怒目而视的公敌；要么成功劝所有人心回意转，成为众人拥戴的先知和英雄。前者在日常生活中常见；而后者不时散见于美国好莱坞大片中。既然连美国电影中都时常宣扬这种头脑清醒的反对—成功式英雄，可见即使在宣扬自由的社会中，成功的反对者仍属凤毛麟角。
反对者危害正常的社会秩序，蛊惑人心并挑唆大众怀疑权威，自然会被任何一个社会像防范电脑病毒那样如临大敌地隔离和删除。如此看来，自古以来反对者要背负很大的压力。
若是反对者迫于压力表面向主流意见妥协，但阳奉阴违用实际行动来反对，那此人便成为危险角色：这已经不是反对，而是反叛。
[NextPage]传统文化自古以来都讲究顺从。武死战、文死谏，反对者从来不受人待见，并通常要付出生命代价。其结果是不能反对、只能造反：大多数人屈从了，其中的一部分让人在私底下密谋反叛。我们必须看到，反叛者用极端的方式，对存在的不合理做了部分修正，尽管他们自身很快成为新的不合理。
那么，在艺术中是反对好，还是反叛好？
自然是反叛好。
画室密谋、地下展览、颠沛流离、暗通国外、咸鱼翻身、苦尽甘来、当家作主，这便是每一次艺术运动——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传统还是现代的通用套路。在反叛的过程中，主角不会缺少史诗般的英雄故事，而公众是最爱听故事的——也许听完自己偶像的故事感动得一塌糊涂却仍然欣赏不了自己偶像的作品，如毕加索的粉丝们。
反对是什么？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负责任地乱说话，只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只是暴雨前一大群嗡嗡飞的小蚊虫中无法无天、随心所欲却又害怕脱离群体的那一只。反对是没有力量的，因为虽然不同意某事物，但反对者只代表自己，除了反对是共同的之外，每个反对者的理由各不相同、互不买账。
遗憾的是，艺术中反叛的时代已近结束了。经过近现代社会一百多年的熏陶，艺术上能反叛的东西都反叛过了：先是反叛三度空间幻觉式的造型体系，再是反叛架上绘画，最后是反叛整个视觉艺术。当艺术宣称可以是任何事物的时候，反叛终于失去了反叛的对象。就像一头蛮牛狂暴地撞开几道藩篱，站在草原的真正边缘，却又不知该去哪里的状态一样：没有了藩篱，浑身的力气顿时变得没有意义。
这个时代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反对。
反对表现主义不理智。反对行为艺术拿民工开玩笑。反对观念艺术照抄杜尚。反对策展人的霸权。反对任何理论。反对任何感性。反对自己。反对反对本身……反对的对象越来越具体，反对者在反对的道路上所能发展的空间也越来越窄。尽管如此，比起那些顺从者，反对者所作的事毕竟还算有意义：正是清醒和质疑让现有艺术的框架中存在的漏洞得以填补；这个年代所谓的创新也在于此。
我们是否做好了迎接这个反对时代到来的准备·如今反对者们一个个跳将出来，小心翼翼地反对一个个的局部——这个时代他们尽最大勇气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我们如何看待他们？
暴跳如雷大抵是不会的，因为反对者的反对对象甚至具体到了技术层面，而且反对者的理由通常非常充分，我们接受它比拒绝它更容易；遗憾还是会有一点的，因为已经没有一个反对者能成为先知和英雄——所有的反对在这个信息时代里都不是新鲜事。
这个以反对为名的展览，出现了一批独立、谨慎的反对者。不幸生于这个没有先知和英雄的年代，他们用反对为自己壮胆，小心地在艺术经典的缝隙中，寻找自己的安乐窝。呜呼，不亦乐乎？
２０１０年８月于北京
（编辑：罗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