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戏看得多了,有时会觉得他们很随意,很少条条框框,舞台处理显得非常灵活,不拘一格,但又不完全是时髦的拼贴或混搭,看上去很自然,很有智慧,没有跳或隔的感觉。比如前不久来京演出的《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金士杰饰演一个身患绝症的老教授,在濒死的最后几个月里,他每个星期二都要和一个叫米奇的学生见面,他们谈人生,谈事业,谈爱情,谈婚姻,也谈到衰老和死亡。有一次,米奇的夫人应邀参加了教授与米奇的谈话,教授和她谈得十分开心,然而,舞台上其实并没有这个人,金士杰通过高超的演技使我相信了这个人的存在。看到这里,我不仅惊叹金士杰的演技,更对导演大胆的舞台处理捏了一把汗,很显然,在这个看上去非常现实主义的舞台上,忽然来一下虚拟性、象征性,不能说不是一种强有力的挑战。
这种情形在台湾戏剧中应该很常见。在我看来,他们的艺术旨趣是多样的或多元的,他们似乎不大相信戏剧或舞台还有边界存在,总是在试探其更多的可能性和包容性,有人说他们“穷边极际”,真的是很形象。这样做的结果固然可以获得艺术表达的自由,解放艺术家的想象力,丰富舞台表现的手段,突破戏剧舞台的局限,但也容易流于散漫和碎片化,看上去轻飘飘的,似是而非,什么都不是。就我看过的一些演出而言,他们有时走得很远,传统戏剧视为根基的剧本和舞台,在他们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常常弃之如敝屣。这也许可以看作是台湾戏剧对上世纪70年代以来戏剧发展的世界潮流的一种回应,我们从孟京辉、王翀等人的一些作品中也能感受到这种影响的存在,他们不断探索戏剧的新样式,发掘新的可能性,强调剧场表现的意义,认为其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文本和舞台。不过,台湾戏剧背负的传统相比大陆戏剧没那么沉重,所以,台湾戏剧无论创新还是颠覆,总能给人轻松、轻盈、清婉、清新的感觉,大陆戏剧则一定要做出一种悲壮感,当然也承担着更大的压力,忍受更多的口水。
台湾戏剧受到大陆青年观众的追捧,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审美气质中突出了“轻”和“清”的特质,等于给那些吃多了大鱼大肉的人换了较为清淡的口味,而清淡也正是当今的时尚和潮流。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贬低大鱼大肉的盛宴大餐,它的意义和存在价值也是“小清新”不能取代的。就像《雷雨》、《茶馆》、《狗儿爷涅槃》、《桑树坪纪事》等,永远都是中国戏剧百年史上不能忽视的存在一样,人们有理由期待,在中国戏剧的第二个百年,也能产生并留下与此相匹配的作品。历史固然显得很沉重,而历史责任就更加的不轻松,究竟是英雄造时势呢?还是时势造英雄呢?无论如何我相信,既有历史责任在,就一定会有担负起这责任的肩背现身。就这一点而言,台湾戏剧的“小清新”也可能遭遇来自观众和时势的另一种挑战。
(编辑:刘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