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胡同版”的天使爱美丽
《城南旧事》作为一部产自上个世纪80年代的电影,之所以在遥远的时空里让一代代人铭记,一要感激李叔同,他填词的《送别》让奥德维的名曲《骊歌》成为中国人熟知的旋律,听来有着故友重逢的亲切。第二个原因,匹配奥德维淡淡的忧伤,是更为幽静的画面:穿过老北京灰暗的城墙,路过缓缓徐行的驼队,路过那些曾经熙攘的市井,我们的视野进入那些绵长的北京胡同。老北京的画面就像一条泡在显影液里的胶片,在影院的暗房里显影为一幅幅的老照片。
《城南旧事》讲述的是台湾小女孩林英子,跟随父母来到北京,住在北京胡同小院的生活见闻。动荡岁月里,英子享受着童年胡同深处的宁静,又目睹着这个世界深沉忧郁的一面。英子的眼睛如一架好奇的照相机,拍下一组组让人回味的照片。胡同是一条胶卷,英子就是生活在胡同里的“天使爱美丽”。总在门前等孩子归来的疯女人、遍体伤痕的小伙伴妞儿、出没在荒草丛中的侠盗,还有家中朝夕相伴的乳母宋妈、沉疴染身的慈父他们都曾和英子亲近过、谈笑过、一同生活过,他们的音容笑貌犹在,却又都一一悄然离去。老北京胡同的生活让一个孩童纯真的眼中看到了这个复杂世界里纯粹的人情,以及很多让她深深思索却又不得其解的东西。
不可否认的是,《城南旧事》对老北京的胡同生活是提炼和美化了的,在老一辈人的描述里,胡同每一个杂院儿里,都分居着若干住户。早期的胡同住宅并没有配备独立的下水系统,往往东屋的人排着队等着涮马桶,西屋的正在路边仰头漱着喉咙。等到晚饭时分,一路走回家,可以清楚地辨识出每户人家的菜肴。春夏的花坛里不乏应季的果蔬,过冬时,胡同的过道则屯满了大白菜。在市政供暖没有普及之前,铜炉管道穿行在各个屋子的墙壁上,运煤的小三轮车每日穿行,伴着煤工悠长的吆喝。也许在老辈人描述的时候,他们也像英子一样,忽略了生活的繁琐,记得的是一个温情澄明的家园。
《我们俩》:过客也是风景
马俪文导演的《我们俩》是一部低调的电影:投资数额低调,只有200万;片中主角低调,只有一个90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场景最低调,局限在北京胡同一个空空荡荡的老四合院。然而这几味貌似平凡的佐料却烹出鲜香适口的汤,保有胡同里人情的温度,不冷不烫,饮下去五脏都暖了。
一位孤独的老人住了一辈子空荡荡的简陋四合院,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她凝固的生活闯入一个从外乡来北京读书的女孩。老人有自己顽固的秩序和精明,女孩有她棱角分明的热忱和叛逆,两人从警惕的排斥到互相关怀,最后心生相依为命的情愫。可是女孩注定要离开,在这座广阔的城市里刻画自己的轨迹,四合院和老人的孤独又有谁能照看?两颗心偎依取暖的故事在胡同的环境中毫不矫情,作者意图的传达又力透纸背。
《我们俩》记述的外乡人与北京土著共度的岁月,这是一种温情的存在,也是胡同里文化碰撞的缩影。 几十年的时间里,北京从一座古城转型为国际都市,胡同接纳了相当多的外来人员。很多原先以家庭为单位的大院儿,逐渐混合进了各地甚至各国口音,那些为追求艺术灵感而来的人们则为胡同增添了几分文艺的气息。
我曾经有一次探访住在豆瓣胡同的几位日本朋友,他们因为痴迷于老北京的独特氛围,群居在几间民房里,并且与北京土著的房东成为朋友。北京的隆冬,他们裹着厚厚的衣服,蜷缩在一间房子的铜炉旁,昏黄的旧台灯流露出微薄暖意,华北冬天的干冷,还是让他们不时地打个颤,然而这些都成为他们乐意继续呆在胡同的理由。许多北漂一族在胡同里留下深刻记忆,他们一面应对北京激烈的生存竞争,一面从胡同的避风港享受院子里的“家人们”维护起的平静,以抵抗冬天这个城市无处不在的寒意。他们是过客,却和北京土著交换着彼此的气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胡同乃至整座城的文化环境,再将这里的故事和气息带去下一站。[NextPage]
《二子开店》:胡同串子之励志篇
胡同里最能折腾的,是胡同串子。所谓胡同串子,指的是那些整日无所事事,在胡同里瞎转悠的年轻人。已故导演王秉林的《二子开店》上映于1987年,讲述的就是他们的故事。几个没有考上大学、找不到出路的年轻人各自面临生活的难题,当他们决定合力创业,凑在一起演绎了一出啼笑皆非的励志故事。这是一部京味喜剧,陈强和陈佩斯的父子黄金搭档更是充满张力,让电影看起来更像是一部发生在胡同里的真实小品。
在胡同里,看似最没有出息的社会闲杂人等,都有着一副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草根气质,胡同是家,也可以是他们的工作岗位。如今,胡同串子身上京腔和痞子劲儿,正在被外来气质冲淡。在经历人口爆炸式增长和北漂大量涌入的今天,不仅胡同串子的血统被稀释,整个胡同的人口结构也在剧烈地变化。
胡同因为相对不完善的居住环境带来的租金优势和便利的交通,成为外来租客的有限选择,胡同也成为他们谋生的重要场所。一条胡同里,河北人负责蔬菜供应,山西人包干了巷口的面馆,四川人开起烤鱼馆子,东北人主营烧烤店每一条胡同里,都演绎着当代版的“七十二家房客”,家家有本生意经。还有各式各样的府邸和完整保留的高规格四合院中,卧虎藏龙般隐匿着的餐饮食宿,是精致生活的极致,也是对北京悠久历史韵味的回望。
《百花深处》:十分钟年华老去
陈凯歌导演的《百花深处》是《十分钟年华老去》电影中的一部短片。《十分钟年华老去》的创作邀请了15位世界大师级导演,每位导演各完成10分钟的作品,主题和形式不拘一格,串成一部150分钟的电影。《百花深处》,取自北京一条胡同的名字,但我认为它更像一丛带有魔幻寓言的迷离色彩、看似亲切却遥不可及的花朵,就像它的英文译名那样:100FlowersHiddenDeep。
《百花深处》的切入点微小而巧妙,讲述的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冯先生请人为自己搬家,而他所要搬的那个“家”实际上并不存在。在冯先生近乎疯癫的坚持下,一出模拟搬家的戏码在那片被拆迁的废墟上演。短短10分钟里,虚与实的交错、历史与当下的传承,以及对于过往细腻而繁杂的怀恋,在回归黄土的胡同旧址上幻化出一幕老北京样貌的海市蜃楼。
在北京,历史和现今有两条明显的地域分割线,一条是“四九城”的城墙,即使大部分城门都异化为立交桥,仅仅保留着城门的名字,“四九城”内的老北京人仍坚定地认为,自己才是这座城市历史演变的见证者。如今,那些迷失在西直门立交桥,一边骂娘一边盘桥的人们,谁会想到当它还是一座城门时带给百姓的庇护感?分割线的另一条,在北京的鸟瞰地图上更为明显,从西二环的金融街向东,到朝阳门内大街,框在整个二环里的,是北京旧城记忆的核心,散布着各色古建筑和民居的胡同。如今,这些胡同要么隐入“百花深处”,要么被嵌进金属感强烈、高低错落的现代版图中敝帚自珍,旧城的记忆也随人们的迁移飘散,变成某座高楼的狭窄窗口里,一个对老去年华的眺望。
我们常说最早的电影是纪录片。每一部关于胡同、发生在胡同里的电影,都是对胡同感性的记录。电影的镜头聚焦胡同,有人看到熟悉的文艺符号,有人唤起尘封的记忆,人在变,胡同也在变。
(实习编辑:邢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