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敌》这部剧,前后表达的是易卜生的两种思想,前半部分是关于环境与精神同时的污染,是公理与权势一并的斗争;后半部分则是关于群众的认知,亦即易卜生通过斯多克芒反复讲的多数派和少数派。
一百多年前的易卜生并没有过时
将一部一百多年前易卜生的老戏重新搬上舞台,可见林兆华导演的眼光和心力。导演心里明镜般的清楚,这不是一部讨好的话剧,尽管五四时期作为问题剧,它很得那时知识分子精英的青睐。一百年过去了,它还能风采依旧赢得今天观众的共鸣吗?
说它不是一部讨好的话剧,还在于这部戏触及了社会问题,但是,戏剧结构的编织,和戏剧冲突的解决,都非常的简单,说教味道很浓,大段的独白和对白,也不是易卜生的戏剧擅长。这样的戏剧策略,能够满足今天见多识广越来越挑剔的观众吗?
坐在人艺的剧场里,边看这部《人民公敌》,边想导演为什么选择这样一部费力难讨好的话剧呢?猜想,大概是选中了剧中触及的浴场被污染这样的社会问题,对于今天我们的生活与社会现实,有着明确指向的相关性和针对性。关于经济的发展与环境的保护,利益的纠葛和良知的底线,以及剧中主人公医生斯多克芒反复强调的“公理和权势”的摩擦与争斗。为了暂时经济的发展,我们的环境被破坏得还不够严重吗?我们的精神遭受的污染还不够严重吗?我们的水源和自来水管,不是和剧中温泉浴场四周一样遭受污染的危害吗?在这里,足见导演的良知,是和医生斯多克芒站在一起的。他们发现,一百多年前的易卜生并没有过时,这部话剧,依然是今天我们生活与精神的一面镜子。
加入喜剧元素但不够大胆
导演知道照本宣科演出这部话剧,今天的观众是很难接受的。他们必须采取一种新的艺术手段,加以改造成为适合今天观众的欣赏习惯。于是,他们选择了谐谑,在这样一出正剧里面加了一些喜剧的元素,用排练的形式,将剧本适度地打碎,有节制地糅进一些今天观众容易接受的通俗而热闹的表演方式,呈现剧情之外的跳进跳出的间离效果。同时,强化了一些细节,如医生的烟斗与破裤子,市长的官帽和权杖,使得一部本来并不怎么好看的剧好看了一些,让饰演医生和市长兄弟俩的胡军和黄志忠,不至于站在那里唇枪舌剑地干说,能够有更宽敞一点的表演空间,足见导演的良苦用心。
这样谐谑方式对剧本的植入,只是形式的些微改观,整部剧的处理,依然中规中矩,并未跳出易卜生雷池半步。当然,这可以看做是导演对易卜生的尊重和致敬;也可以看做是导演的胆子还不够大,本可以迈出更大的步子,却只在外部的形式做文章,而没有足够的勇气在太岁头上动土——即对易卜生的剧本进行必要的改造,乃至颠覆。
易卜生被谐谑背后是思想的表达
《人民公敌》这部剧,前后表达的是易卜生的两种思想,前半部分是关于环境与精神同时的污染,是公理与权势一并的斗争;后半部分则是关于群众的认知,亦即易卜生通过斯多克芒反复讲的多数派和少数派,全剧剧终时说出的“世界最有力量的人是少数派,是最孤立的人。”前后两种思想,有必然的联系,却是易卜生不同的表达。关于多数派和少数派,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无论易卜生写剧本时,还是五四时期引进我国时,都不同程度受到尼采的影响。1958年,潘家洵先生翻译剧本的时候,特地为多数派遮挡一番,说“在我们今天的社会,真理永远属于多数派,我们应该信仰多数,不应该信仰少数。”这真是历史拨弄的一笔糊涂账。
对于今天的观众,前半部分易卜生所要表达的思想,显然更容易引起共鸣。如果能够对于剧本进行大胆一些的改造,比如索性删掉第四幕,这一幕说教的色彩过重,群众的场面漫画化,拖延的时间过长,删掉它,丝毫不影响第五幕的进展。如果再将第五幕稍加改造,或根本颠覆,不是落在少数派这一点上,也许,前半部分所要表达的思想会更为突出,戏剧的展开与收网也会更为集中。
此次易卜生被谐谑,可以看出人艺不满足于自己“茶馆”式话剧模式,希望有更多样式的话剧出现的努力,也可以看出人艺剧本选择的缺少和偏窄以及创新方面的尴尬。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