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小剧场话剧《枪声》
战争是残酷的,更残酷的是在战争中置于两难境地的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灵魂的拷问。他们要靠着回忆生活,在回忆深处寻找点滴的甜蜜和温暖。
“我是妈妈,我想念我的儿子!我想他呀……”当克莱尔指着鸟笼对艾玛大喊“你为什么可以总记着它”时,艾玛再也无法强忍失去儿子的痛楚,掩面而泣,她所有的悲伤在这一刻化为泪水,像清泉一样,慢慢地,缓缓地,不停地从心里流淌了出来……我的眼泪也在黑暗的剧场里流了出来,无声无息,却感觉惊天动地……
这是我坐在北京人艺实验剧场,观看话剧《枪声》时的心灵震颤……
战争结束了,克莱尔跋山涉水只身一人来到哈里家,她想念哈里!爱情使人坚强,也让人脆弱。这个柔弱的21岁姑娘为了心爱的人,毅然走向战场,她来到刑讯室找到弟弟,想方设法要把哈里的情报传出去,哪怕是受到德军的凌辱和折磨,她也不怕,爱给她勇气,她要帮爱人将他未完成的继续下去;战争结束,她独自一人带着战争留下的创伤跋山涉水,向着爱人的家走去,她想与爱人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当她见到那只鸟笼,那个哈里留给妈妈的礼物时,她却脆弱得一塌糊涂,她竟要和艾玛争抢这个带有哈里温度和情感的礼物。
而艾玛,这个看似平静、回避战争,天天做着儿子爱吃的果酱馅饼,臆想着儿子会突然回家的普通妈妈,日日抚摸哈里生前送她的鸟笼的普通母亲,面对克莱尔的大声质问失声痛哭;可她又是坚强的,她鼓励这个纯洁的姑娘重新去爱。“克莱尔,你还年轻,你要走出哈里的影子,你可以重新开始。”“战争已经夺走了哈里,它没有权利再对活着的人指手画脚。”艾玛,她就是个平凡的母亲,她怕失去儿子,就像当年失去丈夫一样,她不愿哈里参军;可她,又不是平凡的母亲,她尊重儿子的意愿,哪怕去承受忧愁和苦痛。艾玛,她就是个普通的妈妈,她像所有失去儿子的妈妈一样想自己的儿子,她把哈里生前奇思妙想的发明,成品或半成品,小心翼翼悬挂或摆放在屋里;可她,又不是个普通的妈妈,她原谅了开枪打死哈里的弗兰克,“我们要学会忘记,弗兰克,否则,我们无法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余秋雨说,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将人置于两难境地,左和右,选择哪一条路,都很难,但你必须做选择,这个选择体现出人物的价值观。尖锐的矛盾冲突,碰撞出人物内心的纠结,台下的观众也同样体验这种精神凌迟般的痛触,从而思考人性和战争,人性中的善与恶。弗兰克很矛盾,面对苦苦哀求他开枪的哈里,他该怎么办?艾玛很矛盾,面对失去的儿子,她是选择原谅杀死儿子的凶手是谁,还是拒绝原谅?克莱尔很矛盾,在德国刑讯室里,她是给自己的弟弟打那要命的针剂还是不打?丹尼斯很矛盾,他是告诉艾玛杀死哈里的凶手,还是永远恪守秘密而饱尝心灵的煎熬?但,戏里的每个人物都做了选择,弗兰克打死了哈里,克莱尔亲手给弟弟打了针,丹尼斯告诉了艾玛凶手是谁,他们内心都迷惑、恐慌,他们需要解脱,而解救他们的人是艾玛,只能是艾玛!艾玛的选择是什么?戏演到这儿,已是高潮。“我诅咒你啊,你这恶魔般的战争。”艾玛选择了原谅,选择了宽恕。
战争是残酷的,更残酷的是在战争中置于两难境地的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灵魂的拷问。他们要靠着回忆生活,在回忆深处寻找点滴的甜蜜和温暖。克莱尔徒手想象着和哈里的翩然起舞,玫瑰般的色彩,轻柔的音乐,爱人温暖的胸膛,但音乐戛然而止,一切又是冰冷的,回忆全都是空。战争是可怕的,更可怕是人的欲望,贪婪和麻木;而唯一拯救人性之恶的就是,爱!爱是宽恕,爱是原谅,爱是坚强,爱不会随着死亡消失。
史兰芽精准分寸拿捏适度的演出,没的可说,而另一位实力派演员仇晓光饰演的西格蒙德同样让观众过瘾。他塑造的人物,有男人的血性与隐藏着的怯懦,从最初的军官到最后的绅士,从一个看似反派的人物,反转出人性的深邃,从正义的讨论到人性的关怀,更发人深思。同时,出演弗兰克的孙晓鹏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是矛盾的引发点,他是陷于事件漩涡的中心点。面对哈里的请求,他无助、犹豫、恐惧;开枪之后,他愧疚、疼痛、迷乱;面对上司的质问时,他慌张、躲闪、诡辩;面对丹尼斯的困境,他自私、冷静、果断;面对艾玛的宽恕,他不安、惶恐、羞愧……让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体会这所有的情绪和情感,并准确表达出来,实属不易,但孙晓鹏做到了,尽管演技还略显青涩。
剧中半透明不规则的舞台背景精致灵巧,拓展了剧情,烘托了气氛。刑讯室里的紧张,艾玛家圣诞节的欢愉,克莱尔舞动的浪漫,弗兰克开枪时的不忍,哈里离别的圣洁,舞美灯光与人物、情节完美契合,观众在这样的剧情、人物、场景中不得不流泪,不得不随着人物一起纠结、感动、震撼。
(编辑:刘颖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