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两部“儿童剧”，一部是大剧场的音乐剧《岳云》，一部是小剧场的童话剧《小王子》，没想到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尴尬。虽然都没有冠以“儿童剧”，但由于剧院的性质，它们都逃不开以儿童为主要观众的处理方式和呈现效果，这又与它们的内容相割裂，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岳云》改编自已故剧作家马少波的同名话剧，讲述岳飞长子岳云自幼追随父亲抗金、后被陷害慷慨赴死的故事。该剧的最佳观众群应该是小学五六年级至高中，可他们却不是儿童剧的主要观众群。儿童剧的主要观众群却看不懂——90分钟的戏刚到60分钟的时候，剧场里就不安静了，走动的、哭闹的，孩子们坐不住了。

　　故事虽然简单，却过于平淡，外部冲突偏少，故事性偏弱，岳云和父亲、母亲、姐姐、兄弟等的内心戏太多，这大概构成低龄观众看不懂或不爱看的原因。而为了讨好低龄观众，又让打斗闹剧化、游戏化，加入一段真人皮影戏，加入一个货郎说唱——这些处理确实取得了喜剧效果，也不能说不好看，却让演出呈现低龄化，整体不够协调。

　　同样的问题无可避免地存在于《小王子》之中。法国作家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这部享誉世界的作品本来就是一部成人童话，中国儿艺非要排给儿童看，那么就要吸引儿童坐得住、看得下去，于是按照儿童剧的思路进行创作，整体上也就呈现出儿童剧的面貌：布景、服装采取绚丽的童话梦幻风格，表演充斥着儿童剧常用的手法。

　　比如逗笑——开场3只沙鼠的杂耍甚至放屁、沙鼠和飞行员的插科打诨、小王子打扫自己星球火山的舞蹈、国王和小王子的捉迷藏和左右拦截、爱虚荣者装腔作势的表演。

　　比如互动——飞行员画大人看不懂的蛇，问观众蛇吞了什么；小王子让飞行员画画，不满意的送给台下小朋友；小王子遇到的商人，让小朋友帮忙算加法；狐狸提出“驯养”的概念，问台下观众谁养过小动物。

　　这些努力取得了预期的剧场效果，台下小朋友不但笑声连连，也很配合互动，甚至还跑上台去要画，被工作人员领下台。然而这些效果背后，创作者还有着更严肃的目的，如说明书所写：“让小朋友能够在享受快乐戏剧的同时，学会爱，懂得爱，付出爱，得到爱，传递爱与责任，让爱心温暖童心。”

　　事实恐怕并没那么乐观。全剧约75分钟，约在45分钟小王子遇到地理学家时，观众席开始大规模骚动，约60分钟时，有孩子已经不耐烦地说：“什么时候完啊？”等到全剧的“戏眼”——狐狸告诉小王子要用心而不是用眼看、要对自己的玫瑰负责时，孩子们的吵闹声甚至已经压过了演员的台词。

　　另一方面，《小王子》故事的基调是淡淡的忧伤，于是乎，舞台上同时呈现出另一种色彩：大提琴声现场奏出的低回旋律、幽幽的蓝光、剧中人缠绵的台词，直到结尾，飞行员说着伤感的台词，屏幕上的绘画一笔笔地呈现出来，大提琴和吉他的乐声随时间流淌，情感的积蓄倾泻而出，催人泪下。

　　对于学龄前的儿童，《小王子》的主题和基调，理解起来无疑是有困难的——舞台上，小王子要离开玫瑰花时，有孩子问：“她怎么哭了？”而对于稍大的观众，上述稍显漂浮的表演又很大程度上损失了作品深沉的品格，削弱了情感的力量。

　　于是乎，《小王子》和《岳飞》共同卡在了这样一个尴尬的地方：学龄前儿童看不太懂，稍大的观众又不满足。身旁陪孩子来看《小王子》的一位男士的自言自语道出了这种尴尬：“这个给孩子看有意思吗？笑一笑就得了，搞这么深沉干吗？”

　　这实在给中国儿艺提了个很重要的醒：要细分观众——除非像《西游记》、《十二个月》这样的戏，“少年”和“儿童”其实是很难通吃的——根据目标观众群，符合规律地确定演出时长和演出形式。

　　刚刚卸任中国儿童艺术剧院院长的周予援曾经对笔者说，“儿童剧”的概念和“儿童剧院”的性质已经成为中国儿艺发展的束缚，它们天然地把少年和青年观众挡在门外，就算是排出如《西游记》、《十二个月》这种适合青少年的剧目，也鲜有人买票来看；而在国外，没有这样的概念和分类，一个剧团会在演出前标明这是演给孩子们的戏还是演给成年人的戏。

　　深以为然。

　　（实习编辑：谭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