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金双
1615年10月,塞万提斯在《奇情异想的绅士堂吉诃德》中写道:“最急等着堂吉诃德去的是中国的大皇帝。他一个月前特派专人送来一封中国文字写的信,要求我把堂吉诃德送到中国去。他要建一所西班牙语学院,打算用堂吉诃德的故事做课本……”四百年后,充满奇思怪想的堂吉诃德异国兄弟,这个自命不凡的苦脸骑士终于骑着干瘦的驽马辛难得,手持长予带着忠诚的仆人桑丘来到中国“解救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在中国,历来有两个西方文字作品中的形象令人振奋,一个是哈姆雷特,一个就是堂吉诃德。相比之下,哈姆雷特是个忧郁的王子,堂吉诃德比较莽撞,富于理想,想象力丰富。也正因之,在孟京辉戏剧的中国意象中,堂吉诃德有点儿傻,有点儿疯疯癫癫,内心拥有理想主义和疯狂的幻想,而非仅仅与“风车”或“巨人”大战三百回合这么简单。
就孟京辉看来,堂吉诃德的战争,不仅仅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与整个世界作战。也正因之,通过“孟京辉元素”和郭涛风格淋漓尽致的舞台演绎,堂吉诃德的疯狂最终演变成一种精神体系,一种与中国人文价值观休戚相关的精神体系,这种人文沉思,很容易让我们想到鲁迅的《狂人日记》。
此前,孟京辉的《思凡》、《百年孤独》、《恋爱的犀牛》、《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在戏剧界引起强烈的反响,此次,在《堂吉诃德》中,我们仍然能看到孟京辉式的符号:空间感很强的布景、灯光营造出的奇效、冗长华丽的台词、集体朗读带来的仪式感……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全剧以“插图动画”加旁白口述的方式展开,黑白插图动画将观众带入400年前的规定情境,巨大的头盔和缠满绷带的头颅矗立在舞台两侧,表达对骑士精神的思索,而利用光影效果再现风车大战,让所有观众都被笼罩在风车的光影中,也带出整部戏亦荒诞亦严肃的意味。
譬如,郭涛表现堂吉诃德第一次战败回家的颓靡,与风车大战时的狂妄,以及斥责世俗不公时的悲愤,味道十足,将堂兄的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进入下半部分,全剧进入搞笑时段。桑丘,嘴里总是说不完的谚语、调皮话,民间艺人表演的故事与《白蛇传》里的经典人物杂糅在一起,西班牙村姑说着东北方言,骑士决斗前先说三句半……,剧中人物时不时蹦出中国当下的流行语,这种中国本土化“堂吉诃德”式的表演,让人忍俊不禁。
也正因之,我觉得孟京辉和郭涛操盘的堂吉诃德步入中国市场的确很是有些“中国”本土主义的风格特征。
郭涛本身是个多栖化演员,这点,通过《等待戈多》、《恋爱的犀牛》、《死无葬身之地》,而电影《疯狂的石头》中的喜剧表演风格可见一斑。堂吉诃德这个形象不乏鲁迅《狂人日记》中狂人的某些特征,此次,郭涛理着“堂吉诃德发型”在《堂吉诃德》中塑造了身着中世纪铠甲、形销骨立唐吉诃德这一愁容骑士的形象让人为之一震。当灯光把郭涛瘦骨嶙峋的影子投射到幕布上,看似无意的形体动作,恰如其分地将堂吉诃德的孤独表现得出奇地到位。在舞台上,郭涛不仅要裸着长腿发疯,还有数段长达5分钟以上的内心独白,堂吉诃德身上自命孤独以及理想主义的骑士精神恰恰地郭涛身上复活。
因之,通过郭涛中国版堂吉诃德的表演张力,塞万提斯原著《堂吉诃德》中“没有疯子的世界单调而险恶”这一人文思考通过中国本土戏剧桥段得以体现。不是么?不管是堂吉诃德内心的行为怪异疯狂,还是郭涛内心强大的理想主义苦苦支撑,这种舞台表现很容易让我们出现这样的错觉:是唐吉诃德疯了?是郭涛疯了?是我们疯了?还是整个世界疯了?
一个没有疯子和傻子,只有机灵鬼的世界是一个单调而险恶的世界。也正因之,在塞万提斯和孟京辉的双重魔咒下,唐吉诃德和郭涛合二为一的戏剧表演下,孟京辉、郭涛以及所有的演员的诠释都演变成了一场和唐吉诃德及整个世界有关的战争,最后在理想主义的铁血大旗下毫无拘束地张扬,极尽可能地疯狂。
(实习编辑: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