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祯

《文成公主》剧照

    在藏汉民族关系和文化史上，文成公主是一个不朽常新的题材，不同时期有不同的改编，表现的艺术样式多姿多彩。应该说人们对这一题材的理解有一种既定的思维接受，也因此，当我们走进剧场欣赏由国家京剧院和西藏藏剧团合作的京剧藏戏《文成公主》时，会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可以说，这一改编，呈现给观众的是全新的一种面貌，把作为汉民族传统艺术最具代表性的京剧艺术与少数民族藏族最具代表性的传统艺术藏戏结缘，本身即极具意味，也是一项前无古人的创举，应当说也是一种艺术挑战，但实践者披荆斩棘走将过来，不得不使我们注目行礼。应当说，这次改编，达到了这一题材创作的一个新的高度。也促使我们对戏曲的发展有更多的一些思考。

    艺术观念上他们有一个大胆的探索，就是在一个剧中运用京剧与藏戏两种迥然不同的艺术形式加以表现，对京剧与藏戏的结合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尝试，更有效地为这一独特的题材内容服务，彼此相宜，与人物、内容相匹配的不仅是人物民族属性的声口语言、动作、音乐，还是一种文化的空间和环境，这些都有助于深化剧中的人物塑造，凸显时代民族与地域的味道风格。这其中必定有复杂、尖锐的两种艺术形态的抵触和冲突、对峙与隔阂，但舞台呈现给观众的更多的是彼此的接受和相互补充，使其成为一个整体，一个属于京剧—藏戏一体的《文成公主》。

    戏曲发展历史也表明，在戏曲发展的不同阶段，少数民族艺术、歌舞、音乐对汉族戏曲(如元杂剧、明清传奇)影响是多方面的，也是深刻的。这种探索，对戏曲发展应该会有不少可资参考和借鉴的经验，对我们会有许多启发，但也要对这种探索谨慎为之，科学为之。这次尝试是一次创新，但仅仅是一个开始，许多艺术上的问题既需要深入探索，也需要经历实践检验。

    根本地看，这样二种有鲜明特色和较大反差的艺术形态是否能够融合是需要从音乐、舞台、表演等各方面去实践的，现在做的是两种艺术形态的结合，还不是融合，也不一定追求融合，结合本身就是一种艺术表现的丰富，何况对人物与题材内容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不一定可以或能够衍化出一个新的品种。这种结合“度”的把握一定要适中，两种艺术形态、表现手段迥然有别的传统艺术的集合，处理和通畅其彼此的“隔”是首要的，把这种差异降低到最小程度，取得两者的最大公约数就是探索的成功。但还应该避免刻意去追求两者的浑然相融，避免走另一个极端，两者不是不可结合，但也不是无限无度的。

    另外，对于藏戏的理解和认识，也不应该停留在舞台剧场之内。藏戏的形成，它的生命力，更是与它与民众独特的联系交流方式，与它作为广场艺术及祭祀功能是分不开的，剥离疏远它的这种机制，忽视这种功能作用，可能不一定挖掘、把握住藏戏的内在精髓。藏戏发展的历史也在验证着这些。京剧与藏戏的结合，不仅是艺术形态表层的，更是思想精神层面的，而藏戏广场演出的那种如醉如痴、那种祭祀狂舞应该可以使我们领略它的集体精神与力量。

    文成公主这一题材，人们之喜欢热衷，除人物本身的伟大及在藏、汉民族历史上的影响外，在当代更多政治视野的观照，所以版本最多的也是当代，它进一步光大了文成公主在藏、汉及各民族人民中的影响，但也有把这一历史人物简单化和庸俗化的倾向，消解了这一人物和事件的内涵，相当一部分人对这一题材也有抵触心理。所以，对这一题材的解读仅仅停留在艺术形态的层面是不够的，对它的思想内涵与人物精神不应该消解其复杂性而“善意”为之，看不到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结亲对于两个民族团结与进步的积极意义固然是遗憾的，但过于把这两个人物尤其是松赞干布这一人物的思想“拔高”或者屏蔽某些也是一种对历史和历史人物的伤害。松赞干布作为那个时代藏民族的首领，他热爱自己的民族，有远见，识大体，对汉民族文化与唐王朝有认同感，表现了他的远见卓识和对自己民族的一种历史责任，迎娶唐王朝公主是架起这种关系的纽带。

    但对这一人物的理解，我们可能更多地是站在一种“他者”的立场，而显然这是不够的，对这一人物的理解与塑造不应该忽略他所代表的藏民族立场和视角，某种意义上这个立场才是真正属于松赞干布的立场。站在这样一个立场，应该看到他的民族意识和对于民族利益的关心，而这是与汉唐王朝有深刻冲突的，这样的历史隔阂和互相排斥是不应该掩饰的，那是歪曲、消解历史，看不到当时藏、汉冲突的激烈与复杂，就看不到松赞干布作出结亲这样选择的历史意义，也就看不到这一人物的远见和伟大。

    松赞干布的不凡恰恰是这样一种深刻的矛盾、对立中的历史把握。应该说，当时藏民族利益与臣事唐王朝是两难的选择，但我们大多数创作中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松赞干布的“私利”，如果作为藏民族领袖他与唐皇想的一致，那就需要我们警惕了。对这一人物、这一题材如果不局限在这个“他者”的立场，而真正还原他的藏民族首领身份，那么无疑对这一人物和题材的理解会更深刻。当时藏民族有很强的民族意识，会竭尽全力捍卫自己的民族利益，他们与汉唐民族有激烈的对峙与冲突，也有彼此接触、相融的一面，松赞干布的不凡和伟大就是在这种历史冲突与抉择的当口把握得好，作出了正确、符合历史的选择，也成就了他在历史上的不朽地位。

    同样，对于文成公主这一人物，历史使然与她的主观思想应该有比较合理的尺度。剧中，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想象中相遇一场，很浪漫，使彼此精神、心理发生一种超越时空的对话和交流，既虚又实，很美很诗意，也很好地雕塑了两个男女主人公。

  （实习编辑：庞云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