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小说家,编剧。曾在《收获》《十月》等刊物发表小说1000多万字。获人民文学奖、国家五个一工程奖等多个奖项。著有小说集《青烟》《像老子一样生活》等多部;长篇小说《向延安》等多部;电视剧作品《谍战深海之惊蛰》《麻雀》《旗袍》等多部。曾长期在钱江晚报“晚潮”刊发文学作品。
下午两点多,海飞午睡醒来,洗把脸。很多时候,他会在17楼办公场地的窗前发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狭小的弄堂,以及弄堂边上的广电大楼。行人来来往往。海飞每天的工作,就是写人写故事。
他喜欢夜晚写,安静、写得快。写到凌晨两三点甚至天亮,倒头睡到自然醒,上午写一会,中午再补个觉,这是海飞的作息。
作家、编剧海飞,除了大众熟悉的《旗袍》《麻雀》《惊蛰》,早年的《大西南剿匪记》《隋唐英雄》,还有无数小说、散文作品,作品厚度与身高差不多。他创作很高产,在20年前就是如此。
2000年,海飞开始给钱江晚报人文副刊“晚潮”供稿,《你很想我以前一个朋友》《橱窗爱情》《少女小鱼的15岁夏天》《飞翔的鱼》……作品一篇接一篇。
那时候海飞刚踏上文学之路,还不是后来擅长写谍战的编剧,写的是传统小说。他也在其他报纸的副刊投稿过:“我还是喜欢钱江晚报,它的品类比较纯粹,比较人文。”
“钱江晚报是很有文学操守的,文学性更强,不是市井都市的风格。”在海飞看来,这种风格今天也依然保留着。
20年前后,海飞依旧高产,钱江晚报依旧保留着一份纯粹。海飞讲述了35岁的钱江晚报与自己的故事,他们正式确立友谊,是在2000年。
写文为生的日子
海飞的“春天里”,在2000年诸暨一座中学里
2000年,海飞还在老家诸暨,刚从一家制药企业亚东公司“跳槽”到了越兴中学,做宣传工作。
“我在四楼的办公室,挺安静。”海飞边说边给我画校园简图:“校门进去就是一个操场,边上有个小食堂;穿过操场是两长排的房子,中间是天井;房后是个小山包。我办公室在靠南房子的四楼中间。”
“在学校当文书时,是发小说比较多的时期。”海飞在学校里,工作是写宣传稿和编校报。课间操时到学生队伍的最后面转转,听听校园广播,晚上偶尔轮值,看看纪律。“没啥事情,捧着一个玻璃大茶杯晃荡晃荡,非常惬意。”
除了学校里的朋友、同事,海飞也没有太多社交。下班回家,两点一线。那时候生活条件也比较简陋,衣服三四十块已经穿得很好了。很多人有手机了,当然小灵通也已经面市,BB机还没有退出舞台。海飞没有这些设备,因为不需要,也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重要的事找到他。
海飞家住一楼,但楼下有一个小型商场,因此,厨房外就有一大片露台。他的书房是阳台改装的,1998年,他请人组装了一台电脑,斥巨资5000多块。
在阳台改成的书房。
到了学校上班,“那时候太幸福了、太安逸了!”回想起那段平静、缓慢的日子,海飞感慨:人如果没有名利和物质的欲望,就躺平,就快乐,就与世无争。那时候他有很多时间,开始频繁地创作,连续发表在钱江晚报“晚潮”栏目。
在学校里工作的那段日子,海飞是个狂热的文学青年,翻开报纸、杂志马上找编辑的信箱。至于钱江晚报,当时“晚潮”副刊有两位编辑,郭闻和文敏,海飞对她们的名字印象深刻。
郭闻回忆里,海飞投稿非常勤奋:“眼睁睁在看着,他从负责写稿的通讯员,写成了诸暨日报的记者,再写成了热销作家。他是努力的文艺青年的典范!”
2001年3月12日晚潮版,海飞的《飞翔的鱼》发表。编辑是郭闻。
“发文章,其实就是想赚点稿费。”海飞说,因为当时报纸上500块一版,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当时他成家了,刚有了女儿,自己负担整个家庭的开销,发文章多的时候,收入比工资高。“差不多就是卖稿为生。”
2000年开始,海飞在“晚潮”发作品,起初两个月一篇,后来渐渐一个月一篇、半个月一篇……2004年春节,七八天的时间里,他就写出了长篇小说处女作《花雕》,后来改编成电视剧《花红花火》(张嘉译、刘涛、聂远等主演)。
《花红花火》
海飞的高产,记录在那些年的钱江晚报上,成为海飞个人的文学史上一段年鉴。
越写越多,越写越成熟,海飞的作家生涯一晃走过了20多年。现在,他的小说在开写的时候甚至有创意之前,就有出版、影视制作的洽谈。
“我现在跟以前的心态完全不同,因为你在做一些事情,时间要赶着你,比如跟人合作、做影视等等。总是有一个事情追着你,等着我去完成。”
多年后,汪峰写了首《春天里》,“没有信用卡也没有她/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这首通俗歌曲海飞很喜欢。
2000年,海飞在越兴中学当文书,这是他的办公室。
神不知鬼不觉的发了软广告
从这里,海飞走上文学之路
对于越兴中学的青年文书海飞,“那个时候‘晚潮’版面是一定要看的,就算没有自己的作品也要看,看别人在写什么。”在海飞的印象里,“晚潮”也算是小半个文学刊物,有小说、散文,甚至诗歌。
2001年3月,他写了篇《飞翔的鱼》在“晚潮”刊发。故事以西施的第一人称视角写吴越争霸,战争中的女性沦为两国争战中的工具。
“这篇小说稍有影响。”海飞说,当时很多人都记得他这篇小说。因为会有人问起:“你就是《飞翔的鱼》的作者啊!”
2002年2月20日,海飞《多年以后》在晚潮发表。
采访中还有意外的收获。2002年2月,海飞写了《多年以后》,讲述了一个知青到江苏高邮插队时,爱上一个姑娘。回城时他没有与任何人告别,他在心里想,安顿好就回来接她。人生太多身不由己,因为种种原因,他没能实现心中的诺言,像普通人一样在城里结婚、生子。
姑娘来城里找到他,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拿着女儿照片,他看着姑娘转身离去。他一直没去寻找当年失落的爱情和女儿,因为无数个人生路口,他面临晋升的考验。
多年以后,照片与人一起老去。他出差到南方,找到了一家广告公司,他们有照片修复业务。老人拿出了照片,对着陌生的修复师讲出了这个故事。海飞早期的作品,大致是这样的故事,与上一代作家池莉等人的风格很像。
海飞后来离开学校,去了诸暨日报当记者,继续保持文学写作,也继续在“晚潮”发作品。写作除了赚点稿费,也是因为兴趣所在。
“它(写作)就是一个爱好,你用写作谋取着稿费,并以此作为聊以糊口的手段。同时,你仍然对着写作是热爱的,因为你同样感受到了来自创作的快乐。”
2021年6月27日,钱江晚报“人文读本”推出《为信仰战:谍战文学创作里的“浙江叙事”》,再次采访了海飞。
几年后,他的作品登上了文学杂志,《十月》《收获》《人民文学》《上海文学》……越写越顺,写成了一名职业作家。从钱江晚报“晚潮”出发,海飞从当工人、通讯员、记者、编辑,最后开始全职文学创作。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他说。
谍战、报纸与杭州
创作的美好以及对退休的向往
海飞今天被人熟知,更多是作为谍战作家,《旗袍》《麻雀》《惊蛰》《醒来》……一部部作品被市场和影视资本青睐,书中陈山、毕忠良这些角色,随着电视剧的热播也上热搜。
除了民国背景,海飞又尝试古代背景的谍战故事,《战春秋》《风尘里》《江南役》,以及即将开始创作的《昆仑海》《神机营》《粮草官》,这是他近两年的创作计划——
海飞与钱江晚报的故事,也是海飞与杭州的故事、海飞与文学的故事。
杭州小车桥、新华纸厂、古荡、河坊街、拱宸桥……“这些诗意盎然的地名,亲切如金子”,出现在海飞的想象里,他让特工们在文学想象中接头。在落满雪的灵隐寺、春水荡漾的运河边进行一场文艺而残酷的刺杀,这样的剧情照样可以成立。
随后,有了《琥珀》里住在运河边的江枫,爆炒螺蛳、红烧鱼、小葱拌豆腐等杭帮菜;《麻雀》死在京杭大运河上的毕忠良;《江南役》中的大明钱塘火器局;《醒来》中的杭州照相馆、火车站、舞厅……风花与雪月、刀光与剑影、美酒与鲜血,不同时代的杭州融入到他的“谍战宇宙”里。
2005年5月,海飞已经从诸暨日报离职一年,一直坚持自由写作。他决定到杭州谋生,最初开始主持省群艺馆(今省文化馆)一本杂志,住在沈塘桥边,上班的地方在武林路南端,步行三分钟能 到西湖。工作累了,就到西湖边站一会儿,太阳底下发发呆,日常活动范围是沈塘桥到武林路。
2005年,海飞开始杭漂,在省群艺馆主持《文化娱乐》杂志。
生活在杭州,也写了不少杭州。
《像老子一样生活》《我叫陈美丽》都是写杭州女性的。写《像老子一样生活》也是因为报纸,他在报纸上看到杭州公交K155路要停运,就虚构了K155的一位女公交车司机的故事。
后来又写了《老子的地盘》,写中年男性的困顿。“老子”是杭州人的俗语,就是我的意思。
最近,他在写“迷雾海”系列小说,《猜谜语》刚在《青年文学》(2021年第七期)发表,故事里有杭州地铁,地铁安检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是一道屏障,小女孩可以因此而穿越时间隧道。
现在海飞住在城西,上班在莫干山路,地铁直通。古墩路、文二路、第七人民医院等都在他笔下的故事里。他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古墩路到莫干山路,除了乘高铁要去火车东站,很少去城东。
海飞生活范围不大,喜欢安静、简单,跟20年前在学校里那样。一个小时的采访中,他无意识中提到9次“纯粹”。“很纯粹的”——2000年,那时候的时光很纯粹,文学很纯粹,与编辑交往也很纯粹,大家都很纯粹。
2010年前后,他曾在杭州西溪湿地写剧本,那儿也很安静,能够出作品。当时与2000年有一个共性,就是被人忘记:“有一天你被人忘记了,东西就不停地出来了,这个其实挺美好的。”
现在,海飞还是每天写作,也有应酬、采访。他偶尔会回想起多年前,安静写作的午后和夜晚。
“每个人的人生在某一时段是做什么,都是天定的。”海飞说,“人肯定要需要适应生命中每个时段各不相同的生活,就像鸟终将适应天空,鱼一定适应水。”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