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个世纪之前,濑户内海诸岛是因工业污染被遗忘的孤岛,艺术像是一把神奇的钥匙,把散落的岛串联起来,将宝盒逐个打开。这里从2010年开始进行三年一届的“濑户内国际艺术祭”,汇集国内外当代大师们的名作,草间弥生、安藤忠雄、妹岛和世、西泽立卫……濑户内海诸岛不仅成为艺术家自由想象的艺术乌托邦,还是自然、民生、传统、艺术共生的试验场,艺术是可以互动、依偎、生活在其中的存在。2016年艺术祭更是扩展至14座岛屿,也有80件新锐作品进驻。
藤本壮介的《直岛小提琴》
濑户内海是半封闭的内海,曾是日本的重要交通要道,连接大陆和海内外的交通。这里原本也是天然的鱼仓,是日本列岛最富足的海湾。但到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日本战败后需全力发展经济,工业布局开始向沿海集中,濑户内海沿岸被选为最重要的工业基地,以致其很快变成工业企业的共用下水道,工厂把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水随意排入内海,这些废水里,铜、铅、汞等重金属含量高得惊人。
直岛钱汤《I?汤》摄影:渡边修
1955年以后,濑户内海的污染日甚一日,原来十几年一次的赤潮,后来发展到一年几百次,鱼虾绝迹,三分之一的海底成了臭泥塘。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震惊世界的水俣病:熊本县水俣湾的百姓吃了从濑户内海中捕捞的含有高毒性的汞污染的海产品,导致痴呆麻痹、精神失常,而且这种病会遗传。只有4万居民的水俣湾镇,竟有1万人得了这种病。《追捕》的作者、日本畅销书作地风景的极大值”的建筑和环境共生的概念就是安藤忠雄设计地中美术馆的主导理念。而进入到展厅内,第一个展厅是莫奈的睡莲,共有5幅,尤其是中间的那幅算得上是莫奈“临终之作”,2米x6米大的《睡莲之池》着实令人兴奋。大师晚年因患眼疾,视力不佳,加上画技登峰造极,所谓形态,色彩皆不重要,所画皆为炽烈的情感。只看到画中的睡莲如火焰般跳动,又如烟雾般虚幻,睡莲早已不重要,美只作为美本身从画面中流淌出来。无论靠近,还是远看,都亦真亦幻,变化万千,妙不可言。
bennesse house内部
草间弥生的大南瓜
直岛另一个有名的美术馆是李禹焕美术馆。李禹焕是韩国非常伟大的极简主义艺术家,今年已经74岁高龄。此馆同“地中美术馆”一样,都是由日本教育出版公司贝乐斯董事长福武总一郎赞助、日本建筑师安藤忠雄设计,是直岛及周边岛屿的一系列创新博物馆和当代艺术项目之一。美术馆占地3.2349万平方英尺,坐落在面朝大海的僻静山谷里。前来参观博物馆的游客将首先看到一个大型雕塑广场,美术馆建筑则几乎被山坡掩埋。美术馆内部的一系列小屋子内放置着艺术家从70年代至今创作的部分作品。自然光透过狭窄的天窗向作品投下幽灵般的光影。艺术与建筑之间的关系为游客提供了一个安静欣赏和思考的沉思空间。
地中美术馆,摄影:藤塚光政
除了直岛,第二个让人兴奋的岛屿便是丰岛。骑自行车走在丰岛的稻田边,耳边是稻田里的蛙鸣,眼里是碧绿的稻田和蓝色的一望无际的大海,而最让人兴奋的,便是前面贝壳状的白色建筑——丰岛美术馆。这个由国际上最年轻的普利策建筑奖得奖人西泽立卫设计的建筑就建在绿色的稻田里面,仿佛就像生在土地上那般自然。从仿佛瓶口的入口进去,没走几步,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白色空间,白色的地,白色的天花板,空无一物,如混沌般呈现。硕大的穹顶上,两个巨大的洞口,并没有玻璃,室内和室外完全是相通的。从这里可以看到室外的树,远山和蓝天。阳光倾泻下来,洒在地上。洞口有白色的细丝悬挂,那么轻盈,随着微风,仿佛蛛丝一般灵动。等我慢慢缓过神来,才发现了我身边的异样,在地上,有水珠在滚动。水珠神奇得,凭空在地板上出现,慢慢滚动,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在美术馆的地w上或这或那,积成或大或小的一滩滩水泊。真的给人仿佛有如活物一般,令人啧啧称奇。坐下来下细细观瞧。原来地板上有着极为细微的,直径估计只有2.3mm的小孔,水滴从这些小孔中慢慢渗出,从无到有,顺着地板的坡度,相互积聚,积聚的地方有一个大概1cm直径的孔,当积聚的水超过一定数量,表面张力无法承载的时候,水就顺着1cm的孔汩汩流下,你甚至能听到水流下去发出的溜溜的声音。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多么奇妙,在这样一个混沌的空间里,似乎能感到时间的停止。艺术家内藤礼是这么形容它的这个在丰岛美术馆的艺术作品的——从自然中来,归于自然中去。这些水,都是山中的泉水,他们从小孔渗出,又归于无形。西泽立卫似乎用自己的建筑也诠释了内藤礼的这个概念。水滴形的美术馆,空间并不封闭,充满禅意,从自然中来,也归于自然中去。就这样,艺术品和这个建筑,竟然也可以互相的诠释,实在妙不可言。
丰岛美景
艺术家组合Llobet & Pons的作品《没有胜者,任何人都可以灌篮》
沿着线路继续走下去,接下来的岛是男木岛和女木岛,当地人称为“雌雄双岛”。最先到的岛是女木岛。女木岛是日本传说中桃太郎捉鬼的地方,还未下船便远远的看到了女木岛港口矗立着一个鬼的雕像,仿佛告诉人们,“鬼岛”就要到了。刚下船就看到一群海鸥在码头上排排站好迎接我们。于是很诧异的想要过去一看究竟。走进一看,原来这是艺术家木村崇人的作品“海鸥停车场”。无数海鸥的照片被放大到了跟海鸥身材等比例大小的样子,一排排有序放好,感觉像是“海鸥军队”军队的尽头的红色灯塔,或许就是它们共同守护的目标吧。女木港不远处,艺术家秃鹰坟上的艺术作品“20世纪的回想”就矗立在那。一台巨大的钢琴被放置在沙滩上,钢琴上面却是高高的桅杆和船帆,仿佛这座钢琴就是回忆之船,带你回到过去的时光。
丰岛美术馆,图片提供丰岛美术馆
女木岛的对面,就是男木岛。据说,在没有艺术祭之前,男木岛也是方圆有名的神奇小岛,因为这个岛上不仅在每年的1-2月份会开满水仙花,同时,在这个只有不足300口人的小岛上,却生活着3000多只猫,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猫岛。一上岛,你就会发现到处都有不同颜色、不同神态的猫咪趴在地上晒太阳。男木岛港口的休息处就是一件艺术作品。这是西班牙雕塑家JaumePlensa的“男木岛之魂”。玻璃铺设的屋顶上排列着中、日、英、希腊等各国语言,写的都是同一句话“男木岛欢迎你”。在艺术节结束后,这件作品也将永远被陈列在这里。男木岛的作品全部靠步行就可观赏。攀登上狭窄的坡道,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丰玉姬神社。这是日本有名的安产之神。刚做完祈求的这对夫妇告诉我,他们是从东京特意赶来这里祈求安产之神赐给他们一个宝宝的。说的时候,夫妇俩神情严肃,仿佛刚刚举行完一个盛大的仪式,看着他们虔诚的眼神,希望他们可以美梦成真。
男木岛的猫咪随处都是,这不,信箱上又发现一只
男木岛好玩的纪念品店
在神社后面,就是艺术家中西中井的作品“海と空と石垣の街”,一眼望去,无数的白色小房子就放置在男木岛古老的石垣上,风一吹,小房子上面的蓝色窗帘随风飘动,阳光下光影错落有序,不禁让人感慨艺术与美景的结合。再往上走去,依次看见井村隆的“机械鱼”系列、谷山恭子的“雨の路地”、松本秋则的“音の风景”、谷口智子的“风琴”以及真壁陆二的“男木岛路地壁画计划”等作品。这些作品在岛上的斜坡和胡同小巷里随处可见,令人产生出一种这些作品仿佛原本就是在此地的错觉。
真壁陆二的作品《男木岛壁画》与岛上的民居融为一体,艺术与自然环境的最好融合
五十岚靖晃的作品《岛屿》@本岛,是用渔民们打渔的网创作而成
而这些小岛中最大的岛屿小豆岛,也是很多大型艺术装置的所在地。比如台湾艺术家王文志就在这里创作了“小豆岛之家。”据说王文志刚做完这个大家伙的时候岛上的居民对此毫不感兴趣,作品完成了1个多月竟然很少有人进去参观。岛民虽然没有进去,这个奇怪的大房子却引起了岛上动物的注意。过了不多久,小豆岛的岛民突然发现这个艺术家的作品成了动物们的天堂。那些野猴子、小浣熊在里面各自寻找舒服的角落,带上自己喜欢吃的野果,成群结队地来大房子里面聚会。还有的小浣熊居然带来了很多干草和树叶,打算在这里安家了。于是善良的村民们就自发的开始每隔一小时就在作品周围放鞭炮,用来驱赶这些野生动物。现在这件作品已经成了岛民和游客们的好地方。大家走累了就进来随便找个地方一躺,岛上的风从竹子空隙钻进来,吹在人身上,凉爽极了。
木村崇人的作品《海鸥停车场》@女木岛
当艺术介入荒岛,当艺术的能量被融入到后工业时代的改造中,何止是荒岛,心灵、人性的一切重建都成为一种可能。正如罗曼·罗兰所说:“艺术是为了发扬生命而存在。”在工业文明依然侵吞这个星球的当下,当越来越多的天然岛屿变成工业领地,濑户内海的重生,以艺术之名,呈现了它的现实价值与深刻涵义。
台湾艺术家王文志的《小豆岛的梦》就建在小豆岛的稻田里
就像住在岛上的老人们讲,他们从以前每天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几乎一天不出门到现在每天都坐在家门口等着来岛上的年轻人从自己家门口经过。老人们跟他们聊天、讲故事;年轻人也把外面的故事带给老人。这些岛瞬间变成了希望与美好的岛屿。每天都有无数人在谈论这些岛,谈论这些岛上纯朴的民风和美丽的景色。这些岛又恢复了工业时代之前的样子,不再做荒凉的孤岛,而是变成了有人、有海、有美的温暖之岛。
重见温暖之岛,重见希望的力量。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