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纪70年代史卡尔夫妇的艺术拍卖会逐渐促使艺术市场转变为如今这个成熟的平台,当代艺术拍卖市场蒸蒸日上的同时也暴露出了弊端,当代艺术似乎变成艺术家、画廊和拍卖行赚钱,以及为富人服务的工具。
在上世纪50到60年代,纽约的罗伯特与史卡尔夫妇(Robert and Ethel Scull)掌控着曼哈顿出租车公司利润丰厚的收益。然而这并不能满足他们,利用这些财产,他们收购了大量新兴抽象表现主义、极简主义和波普艺术作品,使得一个杰出的艺术收藏就此诞生。贾斯培·琼斯(Jasper Johns)、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罗伊·利希滕斯坦(LichteRoy nstein)、詹姆斯·罗森奎斯特(James Rosenquist)、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汤姆·威塞尔曼(Tom Wesselmann)如今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当时都是他们的重点收藏对象。汤姆·沃尔夫(Tom Wolfe)称他们为“纽约的平民英雄”——因为罗伯特甚至连高中都没有毕业,而他们却能够快速意识到作为一名艺术品收藏家比作为出租车行业老大更能够进入上层社会。
史卡尔夫妇与艺术家们
安迪沃霍尔, 《Ethel Scull 36 Times》, 1963
然而这并不是让人最为敬佩他们的地方。在1973年的11月18日,于苏富比拍卖行一个满是摄像头的房间里,这对夫妇开始了他们首次的艺术品拍卖,他们拿出了50幅收藏画作进行拍卖,并且最终获得220万美元,这在当时的美国是闻所未闻的爆炸性新闻。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这对夫妇买下画作时的价格与拍卖价格有着巨大差异:最初以750美元购买赛·托姆布雷(Cy Twombly)的油画,以40,000美元卖出;贾斯培·琼斯(Jasper Johns)Double White Map 在1965年以约 10,000美元购得,现售价为 240,000美元;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曾以900美元的价格将他1958年的作品 “Thaw” 卖给史卡尔,而当他看到这幅作品被卖到了85,000美元时,他愤怒了,认为自己遭到了这对夫妇的背叛,据传还在拍卖会后冲上台打了史卡尔。或许史卡尔夫妇的行为在现在看来非常明智,但在当时却遭到很多艺术家及批评家的责骂,纽约一个杂志甚至写了一篇名为《羞愧的利润》的尖刻文章,指出此行为是艺术的崩溃。
贾思培·琼斯,《Target》,1961
可惜这样的挑衅丝毫没有阻碍这股冲力,史卡尔夫妇的这场拍卖成为了这个行业的起步而非终结,也因为这场拍卖会逐渐促使了艺术市场转变为如今这个成熟的平台。在2013年11月,佳士得拍卖行战后与当代艺术夜间艺术拍卖会总额达到了691.6亿美元,杰夫·昆斯的雕塑“气球狗”成交价为5840万美元,创下当代艺术家最昂贵的新纪录。
杰夫·昆斯,《气球狗》,307.3cm×363.2cm×114.3cm,1994-2000
佳士得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又连续破了自身拍卖记录,仅仅在2014年11月当代艺术夜间拍卖会,拍出了8.529亿美元;在秋季拍卖会上,他们以4.4亿美元的价格拍卖了达·芬奇失而复得的作品,又一次创造了记录。并且,佳士得把达·芬奇这幅作品归纳为战后及当代艺术拍卖中而非归属到古典大师范围内,足以证明当代艺术在现今艺术市场上的分量。
佳士得拍卖达芬奇作品《救世主》现场
艺术拍卖市场蒸蒸日上,却也让许多人充满担忧。一个经验丰富的艺术市场记者乔治娜· 亚当(Georgina Adam)提出了许多人的疑问:是什么力量推动了当代艺术市场发展?在她的书籍《钱暴:二十一世纪艺术市场的爆炸》里用安迪·沃霍尔作为例子试图为大家做出解释。1999年,沃霍尔的印刷作品 Liz 拍卖金额为200万美元,而到了2007年,仅仅几年时间,同样系列的作品却卖出了2400万美元的高价。曾经以美国和西欧为主的小贸易已经扩展到与奢侈品,时尚及名人紧密相连的产业,吸引了越来越多富豪买家,使他们争夺知名艺术家作品。 佳士得印象派和当代艺术前负责人托马斯· 赛多克斯(Thomas Seydoux)告诉亚当,三十年前,百万富翁只需要有游艇和飞机,不需要任何艺术来证明自己的财富能力。但到了今天,在那些富豪眼里,没有艺术品味好像让自己丢尽了脸面。
安迪沃霍尔,Ten Lizs
在她随后推出的《市场爆发的黑暗面 — 二十世纪艺术市场的余量》书中,提到这样的资金流入对艺术本身有负面影响。随着当代艺术越来越被视为一种资产类别,艺术品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像房产、债券一样被拿来当做洗钱工具,并且艺术家被鼓励迎合市场进行大量创作,这使作品质量大打折扣。
《市场爆发的黑暗面 — 二十世纪艺术市场的余量》
艺术与金钱、力量之间的网状重叠其实并不仅仅是当代现象。文艺复兴时期许多优秀作品都是由一些贵族人士委托而创作的,现代画作交易也可以追溯到17世纪荷兰共和国,那时没有君主或是教会的赞助与支持,艺术家开始在国内的市场上卖出自己的画作。在20世纪早期,画商约瑟夫·杜维恩(Joseph Duveen)将欧洲穷困潦倒的艺术家画作卖给美国实业家。如他所说:“欧洲有大量杰出的艺术作品,而刚好美国有钱。”
“但与以前的艺术市场不同,现今艺术市场的速度和规模都翻倍了。为了赚钱而创造出的艺术品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多,艺术家、画廊和拍卖行都试图紧跟超级富豪阶级(UHNWIS)需求,以此赚取高额利润。”亚当这么认为。
佳士得拍卖现场
的确,如亚当所说,20世纪末两个重要的改变为当代艺术市场打下了基础。一个是潜在客户的扩大:东欧共产主义垮台和中国与印度等国家经济自由化,造就了一批想要炫耀财富的亿万富翁。自2009年以来,中国一直保持前三的艺术市场份额,不止是政府、认证的美术馆需要艺术,十年间超过1000个新美术馆(博物馆)开始运营,到了2017年有大概200个私人美术馆投入到了当代艺术之中。至关重要的是,建立一个私人美术馆不仅仅只是国家精英的身份象征,更是获得国家批准的房地产开发交易手段。
第二个变化即曾经的古典画作与印象派作品已不再是拍卖行的噱头。从前,拍卖当代艺术作品为一些私人画商和省级画廊所做,现世艺术家作品很少能够进入拍卖行。但自从苏富比、佳士得意识到促进当代艺术市场能够很大程度上增加收入,他们开始向奢侈品牌靠拢。实际上,佳士得就是1998由弗朗索瓦.皮诺(Fran?ois Pinault)年购买,而皮诺则是欧洲奢侈品零售商开运(Kering)集团所有者。这些拍卖行开始用阔佬的生活方式、奢华的画廊晚宴以及贵宾艺术博览会等方式大肆炒作新艺术品库存,勾起强超级富豪的购买欲,在他们花费一大笔钱之后必然伴随着某种“嗜血成性”的欲望。
在此同时,拍卖行开始拓展到为超级富豪阶级(UHNWIS)顾客进行金融方面无微不至的服务,他们提供收藏家的信贷额度;偶尔出售第三方担保作品;在拍卖前进行预售等等,也因此这造成了当代艺术品价格的不断升高。菲利普斯(Phillips )拍卖行前负责人西蒙·德普雷(Simon de Pury)对亚当说,“我知道一些对罗斯科有兴趣的买家,他们之中有一些人直到他的作品卖到了4000万美元时才认识他,也是在突然之间就认为其创作非常有意思。”
罗斯科作品
对艺术市场的批评往往围绕着关于艺术商品化的焦虑,人们开始提出若当代艺术价值是由金钱来衡量,那么艺术的公共价值该如何衡量?而这并不是唯一让人焦虑的事,亚当在书中提出,她调查了艺术交易众所周知的秘密,由于监管疏忽,许多巨额交易都是在没有公众监督下进行的。她列举了一些涉及洗钱、被盗财产的丑闻。例如,所谓“布维尔欺诈指控事件”是由俄罗斯寡头德米特里·雷波洛夫列夫(Dmitry Rybolovlev)与瑞士“自由港王”伊夫布维耶伊夫·布维耶(Yves Bouvier)之间的一场法律纠纷引起的。2008年,德米特里·雷波洛夫列夫在布维尔协助下开始投资艺术,将他一部分财富转化为像艺术品这样的便携资产,但后来发现布维尔在他的购买中多收取了巨额费用。
伊夫·布维尔
莫迪利亚尼(Modiglian)的1916年的油画作品《侧卧的裸女》就是一个令人震惊的例子,布维尔以9,350万美元购得,却向德米特里·雷波洛夫列夫多收了1.18亿美元。德米特里·雷波洛夫列夫指控布维尔欺诈;而布维尔坚持说:“他是一个交易商,双方价格都很是明确,他有权做出此举动。”到目前为止,事件还在多个国家司法管辖区进行调查,无法解决。
莫迪利亚尼,《侧卧的裸女》,1916
然而,利用艺术获取经济利益最不安的隐患是这样的交易是完全合法。艺术家及他们的代理人总是利用各种有效的办法推迟纳税,这其中包括建立私人博物馆和基金会,将艺术品存放在离岸自由港上进行交易而不用纳税。在20世纪20年代,为了帮助农民减少牲畜交易的税收,建立了“同类交换”也被艺术收藏家作为躲避税收的工具:只要收藏家在180天内将出售一件作品的收益去购买另外一件作品,税收义务就可以永久性被推翻。
亚当通过文件、拍卖记录以及对艺术界玩家的第一手采访揭示了艺术市场,她以一件件真实事件作为每个章节开头,通过幕后观察为大家带来不同视角。
亚当把艺术市场描述的如此细致和悲观,的确,一定程度上她是对的。但她似乎没有完全了解艺术市场的含义。有讽刺意味的是,她观点中的核心弱点是她对于艺术市场的狭隘认识,她仅仅通过从艺术市场体现的收入不平衡、经济剥削和专注于大环境下极少数财富的集中,全球其他经济因此衰弱而艺术市场经济却因此不断上升等方面因素,斥责了艺术市场的混乱环境。据社会学家奥拉夫?维尔修斯(Olav Velthuis)说,艺术市场最终会在财富不均中受益,因为新的亿万富翁需要通过购买艺术品宣誓他们的到来。
此外,资金从何而来,最终走向哪里,这在艺术市场上只是一个小问题。并非巧合,世界上最杰出的收藏家包括沃尔玛女继承人爱丽丝·沃尔顿(Alice Walton);萨克勒家族;财富源于军火交易的波祖·扎布罗多维克茨(Poju Zabludowicz);以数百万美元贿赂非洲几个国家以换取采矿权的对冲基金创始人丹尼尔·欧(Daniel Och);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看似不规范的行为,但毫无疑问,他们之所以被人铭记是因为他们的艺术赞助而并非这些不好的行为。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