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家岳敏君在上世纪90年代创作的 “傻笑”系列如今已经成为中国乃至世界当代艺术中经典的符号,他也因此成为当代艺术家的代表,受到国际艺术界的追捧。这个闭着眼睛大笑,嘴巴占据了脸部二分之一的形象中充满了岳敏君对社会的讽刺和自我的嘲笑。当这个形象被不断大量“复制”的同时,岳敏君也成为了“偶像”的制造者。
但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并不会固步自封,他总是不断寻找新的表达。“傻笑”系列之后,岳敏君又开始创作了多个系列作品,2014年4月8日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开幕的岳敏君新作展上,各个系列作品首次公开亮相,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于绘画、对于文化上的思考。更重要的是,他的艺术创作打破了过往标志性符号这种线性式的信息,而是以更多元的形象出现在观众的视野中。或许在这里,你再也无法找到一种恒定的画面特征,但是对于岳敏君来说创作却更加的自我和自由了。
审视现实的思想者
岳敏君与出生于60后的艺术家一样,处于一个世界的终结和时代的转折,没有“红卫兵”的经历,却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尾巴,从粉碎四人帮到改革开放到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整个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在他们的眼前如电影般掠过。同样出生于60后的评论家王端廷曾经感慨:“我们这一代人的生命体验很丰富,与古人相比,他们几十年几百年生活观念都没怎么变,而我们活了五十岁相当于活了好几千年。但时代的发展留给我们最有价值的不是艺术是思想,艺术是思想的外壳。”岳敏君也一直用艺术作为他思想的外衣。
经历了风云激荡的社会浪潮后,造就了岳敏君他对社会变革的敏锐感。而他叛逆的性格使他在艺术上一直保持着独立性和先锋性。岳敏君曾经在幼时因为工笔画枯燥的练习愤然逃学三个月,此后也曾经因为难以割舍的画画情节放弃教书的岗位,更曾经因为为了专心画画,长期“病假”被单位除名,“落草”圆明园。
“落草”圆明园已经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时的氛围和85新潮时期已有所不同。栗宪庭在《重要的不是艺术》回忆道:“1990年,我的客厅开始出现新的客人,尤其是方力钧、宋永红、王劲松以及后来的岳敏君、杨少斌等,我们常在一起喝酒一起玩,很少谈艺术。这与85时期的聚会很不一样,那时的艺术家常与我彻夜谈论艺术、哲学,有时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而1989年后,这些“文革”后第三代艺术家与我谈的都是轻松、玩笑的话题。”所以在他们的艺术中,栗宪庭也看到了泼皮、幽默的意味。“他们的作品没有文化的重负,没有前两代人居高临下的视角,他们画自己,画自己的朋友、亲人,画日常、琐碎、无聊的生活片断。而且在创作心态上漫不经心,如同他们平常的生活状态一样,一切都以玩笑、泼皮、幽默去对待,作品中也充满了这种泼皮的气氛。而这代艺术家是直面自己真实的生存感觉。”“傻笑”系列是岳敏君在这一时期的代表,他把自己作为模特,一个个重复的“我”实则是对社会变革潮流的思考。
“傻笑”系列让岳敏君走上了国际艺术的舞台,多次在国际拍卖行拍得千万元高价,作品《轰轰》在2008年春拍现身香港佳士得拍卖专场,并以4813.8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创造了迄今为止岳敏君的油画拍卖纪录。2007年岳敏君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年度风云人物”,《周刊》如此评价岳敏君:“如果你认为中国与这个世界的现状和未来息息相关,那这位艺术家就是描绘出中国的人。”据悉,普京、巴拉克·奥巴马和希拉里·克林顿等人也在这份名单中。
岳敏君对现实社会的思考并未在“傻笑”系列中结束。在“空场景”系列、“迷宫”系列是对社会文化思考的延续。2005年,岳敏君创作了“空场景”系列,他选取中外美术史名作为依据,把背景抽离出来,或者剥离主题性人物,建立起过去和现在的对话,其中有文革题材,也有西方新古典主义、超现实主义的作品。评论家易英曾经评价:“岳敏君是从政治波普出来的,尽管他以前的作品并不是政治的,而现在的作品却真正是政治的,但却是历史的政治。”
差不多同时期岳敏君创作的“迷宫”系列则更显示了他对文化本身的思考。他说:“我觉得中国人也好,就是我自己也好,我发现我们的行为举止都是有这种被束缚的,这种被束缚都是我们传统的文化也好,或者过去的文化也好,已经决定的了。”所以,岳敏君最开始是从介入文化的现实角度进入到“迷宫系列”的创作。“迷宫”系列的灵感来源则是儿童在书上玩的“走迷宫”的游戏。成年人凭什么给小孩设计这样的东西?岳敏君反问道。“所以我觉得,这里面有文化的意图。”
“迷宫”系列的主题涉及到宗教、传统文化,他用油画材料画出了中国水墨的感觉,并用传统园林构筑“艺术的迷宫”。面对当下的中国传统水墨,岳敏君一直在反思为什么在现代化的社会发展中还有那么多人拿着毛笔画山水,为什么到现在我们的文化的需求还停留在那样一个农耕时期的心理的感觉,这是否说明我们的内心世界,或者是文化的世界还处在一个农耕时期?”艺术评论家吕彭认为:“岳敏君在‘迷宫系列’中将传统符号与现代事物并置,是一种反思中国从传统农耕社会文化和当代文化之间的冲突的问题出发点,同时,他也想通过这种均质性的平面体现一种文化的困境。”
重返艺术的绘画性
近年,岳敏君的创作更加趋于绘画性。从“再肖像”系列、“重叠”系列到“表皮”系列感受到他作品中线条、色彩和块面的冲撞。岳敏君说:“现在我们谈绘画本质,绘画到底是什么比较少,过去在西方艺术中,经历过印象派到现代主义这个过程,对绘画的本质研究得比较多,尽管最后走向了抽象和纯平面的形式。但是在国内当代艺术这方面讨论比较多的是技巧,而绘画本身讨论并不多,所以我觉得可以从这样的角度切入研究。”
“再肖像”系列再现了岳敏君对人物形象的整体把控,王广义、艾未未、栗宪庭等均是来自岳敏君周围朋友的形象,他以一种类似“立体派”的创作方式,将人物形象变形扭曲。但是岳敏君本人表示对人物的解构与立体派无关,而是来自我们平时报刊、杂志中的图像蹂躏坏后的感觉。事实上,他认为我们在现实世界中接触到的很多形象图像信息来自于各种载体,都不是实在的。“我创作的时候,会找一个朋友先拍照,然后把这个照片揉成一团,类似立体派的感觉实际是来源于被蹂躏图像的视觉经验。”
后来在这个基础上,岳敏君把这个形象本身压平了,变成一种平面化的表达,把立体的感觉提炼成线条,创作出了“表皮”系列。不管是不是想要有意逃离“立体派”的影子,块面和线条结合的图像让岳敏君认为这样的创作更加“纯粹”。
2010年岳敏君开始创作“重叠系列”,以一种近乎破坏的方式进行。两幅成组的作品中模糊主体性人物形象,漩涡运动的轨迹似乎是有意想要消解以前符号性的创作。这里岳敏君仍然探讨的是绘画本质的问题。他认为绘画在人类的这个视觉历史当中一直是一个被动接受者,艺术家画什么东西,就会记忆和保留一些痕迹。“如果能够让绘画主动起来,不仅仅是一个被动者,也可以变成一个主动性创作的话,我觉得就可以从本质上打破我们对绘画的一种理解。从这个角度来重新开启对绘画新的认识。”岳敏君说。
“反线性”的自我发展
尽管从1996年开始,岳敏君不断有新的系列产生,然而他被大家所熟知的仍然是“傻笑”系列。但是二十多年来他仍然不放弃傻笑系列的创作,这次在南艺岳敏君的新作展上又看到了2013年创作的《旁观者》、《蓝天白云》等傻笑系列的新作。岳敏君说:“这个系列不会停止,对它仍然非常有感情。”
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人不禁要问,如今岳敏君创作傻笑系列与他90年代所创作的是否会有改变?但是岳敏君的回答是“一样的讽刺,一样的自嘲,没有变过。”仔细观察,或许你会发现他的创作手法更加概括,细节更加简练。但是那占据脸部三分之二的笑容依然包含着对社会的讽刺、批评、无奈,更包含着他内心对理想现实的呼唤。著名评论家鲁虹认为:“岳敏君一直在自己的逻辑中在前进着,他在变与不变之间把握得很好,他有的东西一直保持着不变,有些东西不断变化着。所以,他一方面给你一个很强烈的印记,另一方面又在不断地更新。”
在众多系列中,他也没有像炮制“傻笑”系列那样,大量复制其他系列绘画并形成一个清晰的脉络。“我现在要反所谓的这种清晰的脉络和线性,你的脉络有了,清晰了,就不符合我的要求了。我的要求是一旦我的创作清晰了,就要用另外一个东西来介入破坏它,不断地保持一种创作的感觉。”
同时,他也想改变过往线性发展的方式。以前的艺术家都是线性发展的模式,学术上也是一种线性描述,这种单一的模式大大束缚了艺术家的创造性。他说:“对某样东西形成了认识,等于找到一种方式以后就会顺下去,然后稍微有一点起伏,就不会去和这种线性斗争。我想反这种线性模式,意味着就是要和所谓的过去以往遗留下来的学术性的描述作斗争,也和我们的习惯在斗争。”
对于未来的创作,岳敏君没有给它太多计划。他生性就是一个散漫的人,没有与任何一家画廊签约,不是按照社会和家庭要求那样生活的性格。他画画也是如此,更追崇自由的表达“我觉得在绘画的创作里,所有的情感都是自然的流露,而不是有意、刻意要把它抽离出来,然后表现出来,我是从一个形式技巧的角度进入,但是这种情感的东西慢慢流露出来的最后把内心的感受展现出来,我觉得最终是不自觉的一种传达。”所以,南艺美术馆馆长李小山在看到岳敏君的新作后,感慨:“老岳看对现实的眼光绚烂而炫目,内心却是十分地幽深,层次十分地丰富。老岳的新作预示了他的自我解放,我不认为他是因为原先图式的固化而试图开拓什么或实验什么,恰恰相反,他是在回归——回归到更自我和更自由的状态。”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