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者》
《拾穗者》
前些天,上海最红火的画展莫过于《从巴比松到印象派:克拉克艺术馆藏法国绘画精品展》,上海博物馆门前天天排成长龙,这种逶迤的场面倒是入秋后的上海一道令人期待的盛景。
这么多人会去看画展,说明艺术的魅力不会因岁月的流转或者传播手段的更新而削弱,艺术是能打动人心的,而能打动人心的艺术是蕴含着内在的生命和醇厚的生活的。这次展出的76幅作品,画作和画家都有口口相传的故事,就连收藏这批作品的克拉克夫妇也有着自身的传奇。我想,很多时候,我们可能是先遭遇故事,因怦然心动再抑制不住地去追寻故事的源头的。
其实,我已经无数次地观赏过这些作品了,既看过原作,也看过印刷品,可我仍乐此不疲。排在逶迤的长队中,慢慢地移动步子,我开始怀想与这些画作的邂逅以及我所听到的许多相关的美好传说。如我凡者,没有多少人可以自诩一生辉煌,但是,由于心仪的艺术,一幅绘画,一首乐曲,一尊雕塑……会让我们平凡的一生注入一段可以回忆的璀璨时光。
这次画展大师云集,单是这些名字就已熠熠生辉:卢梭、柯罗、米勒、毕沙罗、莫奈、雷诺阿,德加……说起来,十九世纪业已遥远,但画作中那个时代的气息是如此生动盎然,日常生活仿佛延续至今,很少有人会觉得陌生与隔阂。当我站在米勒的油画《牧羊人:巴比松平原》跟前时,有一种顿然洁净的感觉。我知道,自己的身上以及心灵已经沾染了烟尘,而此时,纯净的艺术在帮着我一一洗褪。
米勒的名作 《播种者》、《拾麦穗》和《晚钟》,这幅画同样动人心魄。披着厚重毛毡,围着红头巾,孤独地与羊群为伴的牧羊女,她微躬的身影与专注的神情,宛如祷告般虔诚。米勒以流畅沉静的色彩,把因为生活压力而微微佝偻的牧羊女身躯,描绘得像是一座矗立在大地上的雕像。
泪水不由得涌上眼眶,我想到了当下现实生活中好些相仿的人们。我想,如果米勒没有在穷困闭塞的巴比松村一住就是27年,上午在田间劳动,下午在小屋子里作画,常常由于没钱买颜料就自己制造木炭条画素描,生活异常困苦,那他或许不会对大地,对农人充满深情,不会对生活对底层百姓心怀悲悯。
凑巧的是,在上海朱屺瞻艺术馆,我还有幸观赏到另一个画展——《色与墨之和谐:许淇现代彩墨》。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我近期所看到的最好的中国当代文人的画展。说它最好,是因为所有的画都不是出于趋炎附势、追名逐利;说它最好,是因为我在观赏中有心灵的感动。
许淇是我国当代散文诗创作之大家,可我先前却不知道他还是位杰出的画家。他早年就学于苏州美专绘画系,师从校长颜文梁先生,后来又投到刘海粟、林风眠、关良门下,有着扎实的油画和国画功底。许淇的绘画独树一帜,我觉得这同样是生活的造化。1956年,许淇从上海支内到内蒙古包头,这一去便不回返,正如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着名作家陈建功所说:“他远离着都市文人的苍白,将自己融汇在草原马群的嘶鸣里,融汇在云天与茂草的搏击间,融汇在异域与本土的碰撞下,融汇在激情与光影的腾闪中。其融汇其间,又凸显于其间。”许淇将他雄浑沉郁、斑斓炫目,特别是那些守白计黑、以一当十的文字,以丰沛的情感、恣肆的意象和摄人心魄的通感,在绘画中展现出来,既传统又现代,浓墨重彩,铺天盖地,意趣横生。
我伫立于《斑驳的田野》和《春荫图》前,竟觉移不动步子,前者是内蒙的苍凉,后者是江南的轻盈,想到一个血气方刚的上海支边青年,历经严酷的现实生活的磨砺,变成执守理想、精神辽阔、胸襟容纳万里的沧桑长者,这些画让我读出了格外的凝重和醇厚。
的确,米勒也罢,许淇也罢,他们的画作之所以具有感人的力量,全在于是用生命作基调的,以生活为底色的。套用一句话,便是画如人生,人生如画。他们都历经坎坷,生活不易,但却全心全意地追求艺术,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多的画家老是盘算着以尺码标价,热衷于拿着一如流水线上成批生产出来的东西四处参加拍卖。真不知道为何这种没有生命质感的画作仅仅因为商业炒作,而为收藏者趋之若鹜。
欣赏乃至收藏绘画作品,也是需要融入自己的生活体验的。我想到收藏米勒作品的克拉克先生,他不仅是艺术爱好者,还是一位科学探险家,曾在1908年至1909年间带领他的队员穿越中国大西北,对中国的地理、气象、生物、民族志等多个学科的研究做出颇多贡献。他的考察队非但没有从中国带走任何出土文物,还将收集、制作的动物标本全数捐赠给了科学研究机构。正是这种纯粹和公益的动机,以及丰富的人生阅历,才使他慧眼独具,成为了伟大的艺术收藏家。
(实习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