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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艺术与人性

2010-01-26 14:39:09来源:网友推荐    作者:

   

作者:段炼

  一、重要的不是艺术吗?

  自从“重要的不是艺术”一语出,聪明人大都悟到了批评的真谛,这就是,批评只不过是一种手段,批评家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艺术,而在于艺术之外的某个目的,例如政治的目的或经济的目的。尽管栗宪庭已经申明,重要的是评价艺术的标准,但聪明人哪里肯买帐。在今日犬儒文化和大众娱乐的时代大环境中,政治目的以解构主义的颠覆为宗旨,经济目的则以商业盈利的活动为要义,所以重要的不是艺术。

  关于经济目的,人总是要吃饭的,批评家也是人,所以我在这里暂且不说经济而只说政治。就现当代艺术和艺术批评的发展而言,在西方,二十世纪前半期的主流是形式主义,主张艺术批评不要超出艺术本身。在中国,八十年代前半期的主流,是在现实主义中出现了来自西方的形式主义。然而,自从西方有了观念艺术,自从西方后现代思想传入中国,形式主义便过气了,作为政治的艺术再次得势。虽然我也倾向于艺术的社会历史批评与政治文化批评,但我却很清楚,这样的批评仅仅是方法,批评的真正目的还是艺术。换言之,重要的还是艺术。

  当年列宁说文学艺术是革命机器上的齿轮和螺丝钉,这是从正面阐述艺术作为政治的重要性。后来,伟大领袖又从反面阐述之,指责有人利用小说来反党。自此,中国艺术过多地承载了它所不能也不必承载的政治负担。从五十年代的反右运动,到六七十年代的文革,中国知识分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政治迫害。然而,可悲复可笑的是,不少艺术家和批评家却因过去的政治迫害而犯了历史迷糊,竟以为艺术真的就是政治了,因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也说,艺术是上层建筑是意识形态。七十年代末召开文革后的第一次全国文艺家代表大会,邓小平出席,与会的作家艺术家们激动得热泪盈眶,好像是在参加党代会,文艺家们的政治热情空前高涨,仿佛文艺家与政治家有一样高的政治地位。

  冷静下来用脑子想一想,艺术家就是艺术家,批评家就是批评家。从社会分工上说,他们都不是政治家,他们既没有专业能力、也没有行政职务来为国家的未来绘制一幅政治蓝图。不错,作为知识分子的一部分,艺术家和批评家有责任关注社会政治,他们可以通过艺术作品和批评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政治态度,甚至含沙射影,反对某种政治体制。可是,对于这个政治体制来说,如果他们的意见不是通过行政途径来提出,而是通过艺术作品或艺术批评来表达,那么,我们可以想见这反对之声会何其微弱。

  艺术离上帝太远了,天上听不到艺术的声音。虽然你可以象伟大领袖说的那样利用小说来反党,但是别指望凭几部小说或几幅绘画就真能动摇现存的政治体制。伟大领袖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而你的画或文字,并不是夺权的武器。从七十年代末至今,利用艺术来搞政治的人,无非是给西方政客妖魔化中国提供材料而已,西方政客只不过是利用你罢了,最多也就给你几个钱,收购你几幅画,心里却在笑看中国人的丑陋和自相作贱。到头来,这些想搞政治的艺术家和批评家,仅落得个跳梁小丑的角色罢了。

  二、批评家的职业精神

  在西方知识界,人们很讲究“职业精神”,英文称之为professionalism,也可译作“专业性”。其实,在所有的行业,人们都讲究职业精神。艺术家的职业是做作品,批评家的职业是从事批评写作。批评家若借批评而搞政治,实际上就是外行从政,不仅没有职业精神,也没有专业性,英文说this is not professional。在职业政治家看来,无论是艺术家还是批评家所搞的政治,都如小童儿戏。

  如前所述,批评家当然可以而且应该在自己的书写中表达政治态度,但是,批评家要想获得专业水平的政治话语权,可能得改行才行,说不定还有必要重返学校去回炉一番,拿个政治学的硕士学位什么的,或者投身官场,在从政实践中经历宦海沉浮、洞悉为官之道,然后才谈得上专业性。不过,要真这样改行,这些批评家的年龄、见识、修养、魄力,甚至厚黑学的知识,以及诸如此类的外在和内在条件是否允许,尚未可知。即便允许,政界的门会向一介书生打开么?如果不信,恭请有远大政治抱负的艺术批评家到北美的华人政界来试试,随便你怎样骂中国、随便你怎样高喊民主口号,你甚至可以上街游行,或者到中国大使馆门前练摊,看你能不能因此而从海外民运人士的牙缝里,夺得一点台独所施的口粮。只怕你还没辨清东南西北,就已经被饿红了眼的群狼围捕而食了。

  所谓批评,大体上有两种。第一种是在艺术批评中,将政治作为一个看问题的视角,或将社会学作为一种批评方法,而批评的目的仍然是艺术。第二种批评则与此相反,也就是政治家利用艺术,从艺术的角度去讨论政治问题,或者将艺术作为社会文化的一个方面,在这个方面讨论艺术以外的问题,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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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思想家福科写过一系列文章,讨论比利时画家马格利特的绘画《这不是一只烟斗》。福科的目的,是讨论哲学中的再现问题,讨论语言再现和图像再现的关系。二十世纪的欧洲大哲学家们,讨论绘画者不在少数,例如海德格尔和德理达都讨论过梵高的《农鞋》一画,而德理达甚至还写过一部论绘画的专著《绘画的真理》。但是,我们应该明白,他们讨论绘画的目的,并不全是艺术,对他们来说,艺术探讨是为哲学研究服务的。若用中国宋代理学家陆久渊的话说,这是“六经注我”,而非“我注六经”。

  因此,在阅读这些哲学家时,我们应当很清楚,第二种批评并不是学科划分上的艺术批评,虽然我们借鉴第二种批评,但我们所从事的是第一种批评。我们还应该清楚,一个艺术批评家,既然上了批评这条船,那么在这条船上,你可能会有较好的专业素养,可是一旦跳到别的船上,你若不是个小童或弱智,也大不了是个小丑,就象政治家跳到艺术批评的船上,也完全有可能成为儿童一样。所以,对政治家来说,重要的不是艺术,但对批评家来说,重要的就是艺术。

  三、人性的弱点

  艺术家中不乏有政治智慧的懒人,当他们江郎才尽或才思枯竭时,便与一众跟风者同道,以政治恶搞来赚人眼球,美其名曰解构颠覆。批评家中也不乏有政治智慧者,尤其是从事社会政治批评的人,其拿手好戏,就是把艺术所涉及的问题,统统归结于政治社会体制和思想文化传统。只是,这种看似深刻的艺术批评,其实不过是懒人偷巧而不用脑子的肤浅作为。这些比懒艺术家更懒的批评家,决然不会用脑子去思考艺术问题,他们面对艺术作品时,只会人云亦云地嘟哝些毫无意义的政治噫语,所谓庸俗社会学是也。

  对于既懒惰又无才能的肤浅的艺术家和批评家,我们该怎样进行批评?我们当然可以如法炮制,将这些人的问题,归结为政治体制的不完善和社会文化的弊端,这样的归结也许会显出某种深刻和敏锐。但是,在我们所批评的这种懒惰和肤浅中,难道就没有艺术家和批评家们的一点点个人原因?我们应该看到,这些人的懒惰和肤浅,其实暴露了人性的弱点。也就是说,他们的问题不仅仅是政治体制造就的,也不仅仅是社会文化养成的,而且更是他们个人的自身问题,是他们的人格缺陷所造成的问题。

  个人的懒惰和肤浅,是一种人格缺陷,推而广之,可以说是人性的弱点。对于这样的人格缺陷和人性弱点,我们不能为其开脱,不能用政治社会体制的幌子来作挡箭牌,也不能用思想文化传统的陈词滥调来作替罪羊。对艺术批评而言,尤其是对批评的批评来说,只有撇开这些挡箭牌和替罪羊,才能直达人性的深处,才能揭示人性深处的庸俗、阴暗和丑恶。

  曾何几时,政治恶搞成为艺术时尚,少数人在经济上的成功,带动了大批跟风者。这种群体性的恶搞,看似显示了原创者的聪明才智,实际上只是挖空心思的雕虫小技,而那一大群跟风的人,只是些没有脑子而又急功近利的盲从者。且看那刘胡兰雕塑,让一个十五岁少女露阴爆乳,作者自以为聪明,给作品以政治颠覆的内含,实际上只不过暴露了作者的愚蠢和心理变态。最近又看到恶搞兵马俑的新作,其政治和文化意识的浅露,让人喷饭。为这些跟风作品摇旗呐喊的批评家们,则是等而下之,已经不值得我们再费笔墨去评说了。

  我看好那些政治指涉比较含蓄的作品,因为这些作品的作者关注艺术,对他们来说,政治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例如,前不久在北京798有一组雕塑《我是美丽的》被撤展,理由大约是有伤风化。这组作品,一样是露阴爆乳,但没有自欺欺人的政治幌子,也没有盲从跟风的恶搞。我在这组作品中看到的,是艺术家的激情,这激情以性爱为驱动力,作者借情欲而将自己的艺术激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关于《刘胡兰》和《我是美丽的》,需要另写一篇文章来专门讨论,本文对这两件雕塑仅点到为止。

  本文要强调的是,那些作为政治附庸的艺术作品和批评文字,唯独暴露了人性的弱点和批评的缺陷。即便是在今天这样一个公德沦丧的时代,艺术批评也不应该追求艺术之外的功利目的,对批评家来说,重要的还是艺术。

  (实习编辑:崔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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