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民近影
不知该在余泽民的名字面前加上何种定义。问他,他说自己是个“生活艺术家”。问我,我说这是一个任性的灵魂。
见到余泽民那天,布达佩斯艳阳高照。白裤子、黑T恤,似是铅华洗尽的朴素。蓬松的长卷发与黝黑的肤色泄露出一丝热烈。言谈间他眼神流露出的是令人难忘的干净。
余泽民,1989年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同年考入中国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攻读艺术心理学硕士研究生。1991年底背着70公斤的书来到匈牙利。如今的他,是诺贝尔奖得主、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作品的中文译者,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目前已发表译作、小说、散文、评论等约300万字。
短短几行字,道不尽十几年的坎坷;轻轻几句话,说不清其中任性的执著。
18年前,余泽民背上背包登上东方快车时,他不懂匈语、不知自己将面临什么,甚至不清楚匈牙利是个怎样的国家。他有的,只是可以肆意挥霍的青春和血液中跳动着的对流浪的渴望。别人背着货随走随卖,顺利抵达布达佩斯。他却拖着一箱子书阴差阳错被困在莫斯科整整3天。等他终于辗转到达当时的布达佩斯东站,邀请他前来的朋友早已奔赴奥地利。等他好不容易在小镇塞格德安定下来成了小诊所的大夫,却稀里糊涂失恋失业甚至丢了合法身份。那时,他到匈牙利还不到半年。
接下来他度过了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岁月。他曾把自己关在小黑屋子里,惶惶不敢安眠,因为恐惧被警察抓住强行遣返;他曾真真切切体会饥寒交迫,为了节省几分钱而苦心打算;他曾担心自己语言功能分裂,因为他用匈语交流英语阅读中文写作。这种日子,他过了将近8年。
这8年里,他不是没有机会改善自己的处境。他可以到市场练摊,也可以为生意人做翻译,从而迅速跨入致富的淘金者行列。但是,他拒绝了这些可能。他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很难抽身。他一直在寻找,寻找真正的自己。
他曾这样写道:“虽然那段日子过得很苦很落魄,但我至今仍心存感激:当时正是由于自己被从物质的世界里放逐,才能跨入情感的天国。”
1998年,余泽民走进了文学翻译的世界,并深深为之着迷。他翻译的第一篇小说是匈牙利科舒特奖得主克拉斯诺霍尔卡依·拉斯洛的《茹兹的陷阱》。短短9000字,他翻了足有半个多月,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接下来两年多时间,他翻译了不同作家的30多篇小说。他翻译,因为他徜徉在两种语言为他自己所带来的兴奋和感动中。他从未想过发表,直到2002年。[NextPage]
这一年,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伊姆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一年,余泽民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的重要转折。
“当时,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但是因为匈牙利语翻译太少,作家出版社半信半疑地把宝押在了我身上。”遥想当年,余泽民的语气中有一丝幽默。
余泽民挑选了凯尔泰斯的4本书进行翻译。他花了两年时间。两年里他几乎日日夜夜趴在键盘上,躺下睡觉都成了奢侈。随着2003和2004年4本书的出版,余泽民作为匈牙利语文学翻译家的身份开始得到承认。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一个从未接受过正规匈牙利语教育的人,如何做得好文学翻译?余泽民觉得这要感谢他自己的文学创作。写作,对他而言,是绝望中的发泄,是思考后的沉淀。写作,让他的情绪得以纾解,让他的心灵得以休憩。对他而言,写作,不需要读者。无论是在最落魄的日子,还是在最舒服的岁月,他从未停止过写作。与翻译一样,他从不曾投稿,从不曾想过发表。阅读、翻译和写作,是他精神世界的三位一体。
他的文字最终得以与世人见面,不得不提到他的好友,匈牙利WINK集团董事长魏翔。“魏翔出国前是位不错的油画家,但是阴差阳错,他成了一名成功的商人。”在一定程度上,魏翔是余泽民的知音和伯乐。“近几年他一直在帮助我支持我,或许,他从我身上看到了他未能实现的艺术梦。”是魏翔把余泽民的文字带给了鲁迅文学院院长白描,是白描把余泽民介绍给了中国读者。2006年,余泽民的中篇小说集《匈牙利舞曲》被中国作协评为“21世纪文学之星”。
余泽民的创作速度是惊人的。仅去年一年,他的译作与著作就超过了百万字。是魏翔,成就了他的心无旁骛。
余泽民是任性的。他任性地执著于自己的梦想,不愿在残酷的现实和世俗的诱惑面前低头。更感人的是,他的任性得到了无数匈牙利朋友的呵护。
在他无处可居时,是朋友轮流收留他;在他无食果腹时,是朋友送来鸡蛋土豆;在他衣不蔽体时,是朋友翻箱倒柜给他温暖。他说,他至今保留着一大串朋友们家的钥匙,在他疲惫的时候,这些钥匙就是他心里的家。
所以,才有了今天在渔人堡咖啡座里与我对坐的这个目光纯净的余泽民;所以,才有了行吟在多瑙河畔漫步在欧洲大陆这个任性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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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泽民主要翻译作品有《英国旗》、《命运无常》、《另一个人》、《船夫日记》、《一个女人》、《赫拉巴尔之书》等;主要著作有《匈牙利舞曲》、《狭窄的天光》、《咖啡馆里看欧洲》、《欧洲的另一种色彩》等。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