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在思剧场举办新专辑《多一个》发布会。

　　当女音乐人把女诗人们的诗变成音乐，很可能只是流于清新的肤浅，以为只要一把好声音和一筐干净的编曲就可以。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的2015年新专辑《多一个》却全无浅薄讨巧之处，甚至连罗思容明亮好听的声音也全无女子的阴柔，如琼·贝兹（Joan Baez）或者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一样模糊了性别的界线，柔韧与刚强并存。

　　孤毛头乐团，客家语里为“小鬼头”之意，“变鬼变怪，自由自在”，好大的气魄。出生于1960年的罗思容本人既是诗人亦是音乐人，父亲是著名诗人罗浪。她为人妻为人母，画画也写诗，直到某日突然开始用客家话唱歌，由此开启另一个世界。

　　八年的半农半创作令她的声音听不出年纪，甜美的时候如少女，温柔的时候像在你耳边悄声说情话。然而她的声音在突然如神灵附体般令口里吐出的词句略略变形而具巫蛊之力，或者乐句间仓促而古怪地说几句念白，又或者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随即而来的高音带你青云直上的时候，才是最妙的时刻。

　　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此前出过两张客语专辑：《每日》和《揽花去》，后者金曲奖和华语音乐传媒奖的加身和周云蓬、张铁志等一众乐评人、音乐人的赞誉却没有让他们的名气多几分，能搜到的资料依然寥寥。

　　不过没关系，本来这支乐团的成员们正经职业各异，有报社记者也有教师，聚在一起纯粹是为了兴趣。对我们来说，偶尔捡漏一样拾到一张《多一个》，是惊喜。

　　罗思容挑选了台湾女性诗人的作品入歌，八首国语、三首客家语、一首福佬语。诗人们的年纪跨度很大，最年长的杜潘芳格出生于1927年。在挑选作品的时候，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这些作品真的打动了罗思容，而并非仅仅因为作者们的女性身份。

　　她并没有为专辑设置母题，而是放开了来。因为没有设限，所以《多一个》既有民歌时代延续下来的土地芬芳和童趣乡愁，也有热烈到可以吞掉虚无的爱情，还有《南无捡破烂菩萨》这样歌如其名的半痴半嗔之作，《超级贩卖机》这样怒目金刚式针砭时弊的潮流之歌。

　　音乐上她也自由得很。开篇的《小岛》是旧作，温婉又熟悉的曲调和拉长又压低了的声音是民歌时代的遗风。“动物们不爱说话，因为仅只感觉就足够”，带我们进入一个静谧的世界。

　　《关于故乡的一些计算》用流水的吉他带人回到故乡在还未成为故乡的时刻，一路溯流而上日头变旧。她的念白像不小心踩进回忆里的小姑娘，声音紧张又小心，大概生怕打搅了回忆。

　　阿芒的《多一个》是关于创作的隐晦寓言，罗思容的音乐也由地上的河流转入地下河。《含笑花》是轻漫的吉他与长吟交织的爱之歌，《我告诉过你》则激烈得多，弦乐带着河流再次浮出水面。

　　此时专辑过半，小情小爱小情怀们退场，更加有趣的东西来了。《南无捡破烂菩萨》是循环起伏的曲文，虽说是针砭时弊却不愤怒，反而罗思容的声音常像是忍不住要笑，菩萨的大慈悲吧。《超级贩卖机》连迭声的“饥渴、饥渴”好像半个世纪前舞厅歌女的派头，撩人得很，但是配器的吉他和口琴又纯良清澈，出卖灵魂的故事因此有了能说服人的复杂。

　　最后一首《流》的词曲皆来自罗思容。荡漾之曲像是延续自鲍勃·迪伦乃至更早时期的民谣布鲁斯，她温醇舒适的声音唱的却是独行于自然之中的生命个体，其中的奥义其实无法通过音乐传递，听者只能就着“咸湿的月喝下干瘪的灯火，灯火流过流过”来自己体会。

　　对于土地和诗歌，罗思容与孤毛头乐团的理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这种理解尚有千万。把他们简单地归结为民歌时代的遗魂或者台湾乡土民谣失于简单，就像《揽花去》拿了第23届金曲奖“最佳客语专辑”和“最佳客语歌手”，反而阻止了更多人听到他们的音乐一样流于狭隘（这也是胡德夫拒绝该奖的原因，他认为音乐应该跨越种类）。

　　部分入歌的诗集

　　歌词选读

　　《小岛》

　　文/蔡宛璇

　　野菊花说

　　我的属于我的季节

　　就要来临 在那

　　明媚潮湿的五月

　　在南方那日光小岛

　　没有飞絮亦无繁花

　　亦无 市声喧哗

　　而动物们都不爱说话

　　褐色毛皮闪质朴光泽

　　温热的血流动于下

　　动物们不爱说话

　　因为仅只感觉就足够

　　使将临的夏天 发酵

　　阳光烤箱

　　含谷糠的面包

　　而风自海上来

　　带来鱼的鳞片候鸟羽毛

　　生活的味道

　　一朵朵微笑

　　如浪潮

　　野菊花说这是属于我的

　　我的小岛

　　（实习编辑：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