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白蛇用扇子调情
青蛇在帘前翻滚
1975年,林怀民28岁,云门两岁。那个时候的云门,时时面临断炊之虞,林怀民只要有人邀请,就去跳舞,只要有空,就赶紧编舞。在这样的生活节奏下,云门版《白蛇传》能浓缩成24分钟,也就不足为奇了。林怀民编的《白蛇传》,青蛇占据了大量的戏份,她跟白蛇争许仙,争斗失败,就满地打滚。林怀民得意地说:“你必须得这么编啊,不然没有冲突,有谁要看?青蛇有话要讲,她不该就是在断桥边递递伞,水漫金山寺帮帮手这么简单。”
所以,白蛇是大家闺秀,用扇子调情,凡事点到为止,就连勾引许仙到手,也是含蓄地在帘子后面办事;青蛇泼辣无比,用夸张的身体语言表明自己骨子里无论如何还是一条蛇。白蛇和许仙在帘后恩爱,青蛇在帘前翻滚,痛不欲生。白蛇在法海的威逼下慢慢用帘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青蛇满台却是乱转,如此焦灼,如此无奈。这情节是不是有点熟悉?据说徐克拍《青蛇》前,曾与施南生一起观摩云门的《白蛇传》。林怀民笑称,这个他倒没向徐克求证过,但既然大家都打上了《白蛇传》的主意,那么青蛇必然是一个创作的突破口。
云门演白蛇、青蛇的两位舞者,当然不如王祖贤、张曼玉有名,但在林怀民眼里,她们付出的只多不少:“这出戏很难演,许仙还能抽空消失2分钟,她们24分钟全得在台上。”除了体力要求高之外,白蛇、青蛇的形象是如此深入人心,怎么让观众,尤其是杭州观众认可云门的白蛇、青蛇,也是对林怀民的挑战,“你不是穿上白衣服、青衣服,你就成了白蛇、青蛇,你还得让大家心服。”西湖公演由此有了考量的味道,得到白娘子“娘家人”认可,对林怀民来说,这份迟来的认证弥足珍贵。
【韵味】
用箫吹出江南的意境
用藤做出竹子的味道
一提到《白蛇传》,人们就会想起杏花烟雨江南,就会想起烟柳垂幕断桥。这一点,35年前的林怀民就深深明白,必须要做出江南的味道。《白蛇传》的配乐全部是用传统乐器,这对擅长中西合璧的林怀民来说,算是异数。“一定要用箫。没有箫,怎么出得来江南的意境?”林怀民认真地反问。好吧,《水月》可以太极拳配巴赫,《白蛇传》必须只能
请作曲家赖德和谱一曲《众妙》。
《众妙》创作之前,赖德和无数次于黄昏之际,来到荒郊野外,听取林怀民的构思,试图寻找出能与舞蹈画面合二为一的音乐。起初用的是木管乐器和钢琴的五重奏,弹了一个多月,林怀民听来听去总觉得不对劲。于是赖德和用箫、胡琴、琵琶、古筝重新演绎,这一次,大家都点了头。
音乐的问题解决,下一个大问题是道具。林怀民觉得,舞台上的东西,必须是全部和竹子有关的,那才是江南的风骨。但在实际试验中,竹制品太轻飘,压不住台。雕塑家杨英风于是另辟蹊径,用藤来做出竹子的味道。舞台上的“竹帘”,其实是藤帘,许仙手里那把没有伞面的伞,同样是藤做的。就连蛇窝,也是用几根藤绞扭而成。
【挑战】
火灾后艰难复制道具
西湖边接受娘家考量
在西湖边演《白蛇传》,一方面固然是应景,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一场大火。2008年正月初五,一场大火把云门在台湾的排练场烧了个精光,无数宝贵资料付之一炬,《白蛇传》当然也没能幸免。当年杨英风为《白蛇传》制作的藤制道具瞬间化为灰烬。火灾现场留下来的惟一道具是《花语》撒花用的、经过防火处理的花瓣,散落在一片灰烬中,犹如泣血。
林怀民请大家不要再提这件事,一提起来他就想哭。所以这两年,云门排演的顺序是,被火烧掉的那些舞蹈优先重排,因为为了演出,你必须得尽快地把它恢复起来。但《白蛇传》的重排异常艰难,杨英风已经离世,藤业在台湾早就没落,找个会做藤艺的师傅,真是难如登天。几经辗转,终于在彰化县找到了藤具原料,然后“顺藤摸瓜”,找来了藤艺师许添福。
因为做藤根本糊不了口,所以许师傅现在的主业是养猪。云门的技术人员和许师傅就这么窝在猪圈里,根据老照片、老影像一点点把道具复制出来。遮蔽许仙、白娘子房中戏的“藤帘”,是七八位技术人员一枝一线苦苦编织出来的;“蛇窝”看看就这么几股藤,真的扭起来却繁难无比,第一次扭好了,搬到台上一试,一点点角度的偏差,舞者们跳起来就浑身不对劲。没有时间抱怨,赶紧推倒重来。
终于,到西湖公演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新制的道具;舞者经过四代传承,也已经是全新的舞者。林怀民说,变的只是表象,关于美学的触感,35年来始终一脉相承。话虽如此,对于西湖公演,林怀民始终心怀忐忑:“当我们在柳浪闻莺搭台,就给了自己一个巨大的挑战。云门必须要做最好的演出,因为只有坏的演出,没有坏的观众。”
(实习编辑:赵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