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苹
拉萨的魅力在于它的包容和丰富。在这里,向陌生人问候和微笑很正常,没有被当作精神病人的嫌疑。借了这个优点,我可以稍长时间向人们注目,在酒吧里建军常和漂亮的外国女孩说以下对话:
“You are very beautiful.”
“Thank you, you too.”对方在短暂的停顿后,会微笑着回答。
“I’m glad to meet you, bye bye.”
为了能把这两句英语说顺了,他圆着舌头练习了很多遍,时常请英语很好的念扎纠正他的发音,一有机会,就要说上一遍,松弛的效果好极了。
以前想,西藏,这样一个高寒缺氧的,众多神灵居住的地方,是个考验意志,脱离人生小我,感受自然大我的极地,怎么会跟媚俗扯上关系。总以为什么好莱坞宝莱坞是制造爱情、激情、亲情的产地,可能人也认这些东西,记得有人说过,恨的原因是想得到爱。俗是人骨子里需要去媚的。西藏的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单拉萨的酒吧而言,这真是个媚俗的王国:美好而又一相情愿的爱情、激情之类的,再加上高原缺氧所带来的崇高,蓝天白云净化了庸俗,人们纯净的相遇,相遇是奇迹之类的话语。人们渴望奇迹,这是无可救药的毛病。我来西藏的时间长了,常常碰到这种“菜鸟”,有理想有梦想的有奇迹感的人,如果说这样的人群是一种土壤,那么他们则滋生了“媚俗的杀手”。嘿嘿,这样的“菜鸟”们,绝对就是应该被杀得伤痕累累,刻骨铭心才是,不过也许他们也未必这样想,根据大有传统的精神胜利法、自我安慰法、视而不见法、快速忘记法,人总有足够多的办法进行遗忘、安慰和变化;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愿意,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当作什么,或许还真是奇迹呢。
旅游杂志是媚俗的催化剂,那种单纯性的导游介绍已经不能满足人阅读快感了,所以文章就变成了这样的模式:旅游知识介绍+艳遇。我的一个朋友是写这样文章的高手,据说他能从垃圾国产电视剧中、韩剧中,甚至在A片里找到自己需要的情节素材,还恰当的切合西藏的当下,当文章出生,朋友们看可绝对无话可说,只好说:这小子。我倒是不妨在这里举一两个例子。
你好,精灵——“我”是个游客,在一个人潮涌动的拉萨酒吧举行的PATTY上,碰上一个叫次央的女子。文章的结构切合一首“灰姑娘”的歌,开始是“你并不美丽”只是“你特别之极”然后是“她那副模样真美……”当一个刚才还冷冰冰的藏族少女转瞬间就对你绽放出这样的笑容,你就会觉得很美。她说的,她是一个精灵。你好,寂寞的精灵。接下来的时间,充满了爱怜的甜蜜滋味。出门时,她吻了他,转身消失在空气中。其实到了故事的最末,倒是可以反复的咏唱:你是那么美丽,你又可爱之极,我可遇不可求的“精灵”,啦啦……
第二个故事:一个城市男人,面目颇为可以与青藏高原丰富的地质面貌相比美,一直孤独一身,估摸着还得孤独下去。突发奇想到了圣城拉萨,在背包旅馆缺氧无法入睡之际,他来到走廊的长椅上,发现了一个同样在椅子上发呆的单身女子。一趟圣城的旅行,带回了一个媳妇。
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故事的错,很多人到西藏来,都希望能发生点什么。起码可以说,她的心是不设防的,就等着一记重击深入她的灵魂,拯救她平淡的生活。
我想讲个“媚俗杀手”的故事。作为故事的男主人公,他是很有特色的。我首先得介绍他狩猎的场所,一个酒吧,其实酒吧分很多种,这个吧,是一个音乐吧,收藏颇多,现在中国一线的乐队,都有涉猎,如果你说,你喜欢一个地下乐队的灵魂人物,杀手就会说,那是我的哥们,鱼烧得不错。
说起杀手的长相来,只能有一个形容,你看过风干的橘子吧,他就那样的,个子不高,其实他也弹得一手吉他。很多弹吉他的小子长得真是帅,而他怎么就那么衰,真想不通。我想了想,这个杀手可能还是个高级别的。因为你也看明白了,他不是以外貌为武器的,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态度。态度首先从衣着看,他的衣服没有什么特别,裤子也是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只是在膝盖的位置缝了片黑色的羊毛,冬天如此,夏天也如此,大约这个杀手有个什么膝关节炎什么的,可是单缝个前头可能也不太管什么用吧。这个举动,你就能对橘子皮杀手多看两眼,你说是好奇还是同情呢。别小看这两眼,我觉得作用还很大,可能就因为这两眼,好奇有了,话就搭上了。
杀手对人有些爱理不理,他能在你目光直视下,做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弹着吉他,并且显得很陶醉的样子。
杀手会乐器,冬不拉、手鼓、贝司、吉他,什么都好像来得,根据他的表情推断,他可不是个俗鸟,那是多能且精。曾有个女士向他询问:“你知道那个谁吧,他会的乐器不老少耶。”
“那个呀,是什么都知道一点,可什么都不会。”
“真的呀。”女士一脸惊奇。
“可不,很多人唬人的。”他从墙上摘下一个冬不拉,“我这个琴,是朋友在新疆专门找的琴师做的,声音还是不行。”杀手叉开话题,弹起了一个新疆小调。
“真好听,我就觉得好听,这个声音真有问题吗?”女士由衷赞叹。
杀手表情复杂地笑了,眼睛转向墙上的一句话:歌唱最贫苦的人民。
这句话在女士心里又荡起了涟漪,可是她不好意思再问了。不知觉间,她觉得这真是一个有思想、有深度的男人,他该有多少传奇的经历,他经历过多少深刻的思想变化。她的眼光不再看他,游离到了墙上,墙上更是一个态度集中体现,黑白照片、剪报、某个边远城市的地图等等,她发现了一张照片,不同寻常。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水,空旷,一个裸体的男子逆光站在水里,是杀手。她发现,然后更多是杀手坐在一块石头上抱着吉他,不同的场景,草原、废墟、寺院……更多的惊喜在她的心头蔓延——杀手至少取得了百分之六十的胜利。
取得这样百分之六十的胜利对于杀手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由此可以想象这个家伙的杀伤力有多大。你真的想知道他的百分之百的胜利之终结篇吗?很多的故事可以就此保持在百分之六十,所以他显得很有女人缘,到此为止,很多的人愿意为杀手做点什么,这个时候,他的形像是骄傲的、孤独的、可能是缺少机会的、可能是“大隐隐于市”的各种想象的结合体。也很奇怪,杀手身边常有N个对他抱有好感的女人,他若即若离,女人们相安无事,并在暗地里较着劲,显得优雅、风趣,她们就像花一样尽放光彩。
接下去讲吧。在这个基础上,几瓶啤酒下肚,他抱起吉他,打开麦克风,他唱起自己写的歌,你是不可能听清楚他唱了些什么,声音类似牛吼,因为刻意强调低音,就显得中气很足,当然赢得了足够多的掌声。这也没有什么稀奇,以前在卡拉OK唱歌,有一种能打分的点唱机,是根据声音的洪亮程度给分的,凡是能震破耳膜的响声都差不多是九十八到一百分。大部分的人判断力能到哪里,又是弹又是唱,自己谱曲,自己写的词,就足够让人迷糊了。稀里哗啦一阵,那都觉得衷心崇拜到心坎里,何况还有啤酒在旁边催化着。
有些人喝高了想睡,可是在这种烟酒弥漫的空间里,你就是想睡也能变成亢奋。况且,我的一个朋友还跟我说过,在拉萨的这个海拔,人的大脑几乎就是轻度的缺氧状态,为什么欧洲的鬼佬喜欢“飞”,几乎可以说,生活在这个高度,人就是一种浅度的“飞”。如果这个推论是有一定道理的,人什么都没有干就“飘”上了,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而且有理想的“菜鸟”们在这个时候往往“飞”入了心里的深处,想要和这样有思想、有灵魂的人谈谈拯救、哲学、宗教和内心的流浪……
“你知道吗,我真的怀念过去的日子,像现在,真是没有出口的生活??”
我二十几岁的青春
在市场待价而沽
在办公室里昏厥
在打字机上痛哭
……
杀手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这样深度的交流里,他并没有跟着“菜鸟”的思路走,要打击则打击,要捧则捧,要灌酒那是绝对不含糊,高低起伏,轻轻拿捏,先打击自信,再“劝君更进一杯酒”,再捧起来:
“你知道吗,我是你的朋友,我们是朋友……”这是对自卑者说。
“你这个小妖精,我就要你,上天。”这是对自我感觉很叛逆的人说。
“你何苦扭扭捏捏,做这种小女人样?”这是对很独立的人说。
……
女人在这个时候就会抱住这虚幻——“影子中的手举起一枝手枪对准你的头,你的身影倒在地上……”
女人在自我交出去的时候,杀手完成了他的百分之百,到床上的那一刻,也就完成了。只不过这个时候女人开始了另一个百分制,杀手情绪不高,女人给这场由崇高而进入的游戏打分五十;杀手甚至没有动情的感觉,女人的打分到了三十;最后杀手完了就翻了身,女人的打分还有十分吗?直到最后,女人有了吃苍蝇的感觉,她完全醒了,并在这个时候开始安慰自己,她有自己的方法,但是她最先对自己说的是:他可能累了吧。
女人醒了,来了,去了。反正这是一个秘密。如果她爽了,是个甜蜜的秘密;如果恶心了,那就忘记它,远远的。
杀手的生活挺热闹的,他说他热爱西藏,这里天空这么干净,音乐这么原始而又丰富,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一直是个怀疑论者,这个家伙感受了那么多新鲜的刺激和感动,还没有写出一首新歌,看来一首从灵魂而出的歌曲是相当难的。或许他的灵魂和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喜欢和习惯制造一些奇迹感,迎合了自己还有别人。
(编辑: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