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银波
高一的第一场月考刚刚过去,谁的成绩、名次是多少,谁也不知。教师们忙碌了周六、周日和整个周一,到晚自习时间,成勇走上讲台,同学们以为他就要宣布成绩,没想到他又径直走向林锋,低声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林锋跟随成勇踏进办公室,看到全年级所有语文老师都在脸色凝重地盯着他。重点班语文老师彭洪手里提着林锋的作文:“林同学,你来帮我做个参考,你看你这篇作文,我们是该打满分还是打零分?”林锋接过试卷,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十多条评语,连高二、高三的语文教师和政治教师都对林锋写的《狂人》分别点评。成勇说:“你给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人出了道难题。我教的是理科,不敢说有几分文学造诣,所以你最好当着大家的面,对你这篇作文做个让我们满意的解释。”彭洪眉头紧皱:“这次作文题很抽象,以‘X人’为题,写篇任意体裁与题材的文章,但你在《狂人》里多次引述了民国时代的鲁迅和80年代的台湾李敖,并进而提到共产党统治时代知识分子被历次政治运动打压的多个例证,还提出‘党文化下没有知识分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观点,你这些思想是从哪里来的?”
林锋抱着自己心爱的语文试卷,义正词严地说:“胡适下过断言,国民党统治时期,自由是多与少的问题;共产党统治时期,自由是有与无的问题。毛泽东也曾说过,如果鲁迅活到中共建政后,要么不出声,要么到监狱里继续写他的文章。中国历来缺乏勇于批评时政的潮流,犬儒盛行,大多是屁股决定脑袋,对执政者缺乏有力监督,话语权从来不在知识分子手中,而在有枪、有监狱的党手中。一大批有硬骨的人被迅速分化瓦解、各个击破,软骨头遍地都是,狂人文化渐渐消失殆尽,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的现象蔚然成风,我是针对这种深深的担忧,写下这篇作文。”彭洪被这个15岁的孩子惊了一跳,他虚着眼:“可你还是个学生,学生不应该这么偏激地看待中国的问题,要相信时代发展,相信党和政府的正确领导,相信……”林锋打断彭洪说:“思想无疆界,不分身份、阶级、年龄,只在于心灵。与我同年龄的美国高中生,这个时候已经在像做论文一样,研究印度的粮食危机和宗教冲突。昨天我读《中国青年报》,还看到一个美国小学生到处筹集款项,准备为伊朗一个缺水的村庄打一口水井。而我们还在封闭的教育环境中,因循守旧,根本没突破思想的囚笼。”
彭洪摇摇头,没有再说话,大家都盯着林锋的班主任成勇。成勇灵机一动:“这样,林锋,你先在办公室等一下。”他出去后四五分钟就摺回了办公室:“只扣一分!”教师们有些好奇。成勇说:“校长不在,我找的是高文奇。”又拍拍林锋的肩膀,“记住,愤世嫉俗的嫉,不是疾病的疾,而是嫉妒的嫉,不然就是满分了,你回去吧。”林锋刚离开,彭洪就发牢骚:“高副校长这种做法不负责任,现在林锋还小,还可能纠正得过来,如果放纵发展,助长了他的狂傲偏激,会害了他,对社会也不好。”才说没多久,高文奇就走进成勇办公室,手里拿着林语堂的一本《吾国吾民》,递给成勇:“你们班那个林锋,平时多注意一下。我刚看完林老这本书,你把它送给林锋。这个孩子,有才气,敢说,敢写,爱思考,有个性,棱角不好磨。我建议他多读一些中国传统文化的书,多听一些比较客观中肯地看待历史问题的观点,要对自己的民族文化有自信。他这次总的成绩考得怎么样?”成勇把语文和各科加在一起,眼睛大睁,问彭洪:“你们班的第一名多少分?”彭洪说:“644。”成勇喜出望外:“超了!七科总分,林锋649,全年级第一!”彭洪赶忙拿起计算器,也重新算了一遍林锋的总分。
教室里,杨修意刚刚回传过来一张纸条:“没看到你说的那几个乐队的磁带,转了几家店大半天,只买到崔健的《无能的力量》,还有《中国火》的拼盘。”林锋只回了三个字:“可以了。”成勇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迈进教室:“同志们,我现在宣布一个重大喜讯!在这次月考中,我班的林锋,以649分的最高分,夺得9个班的全年级第一名!超过重点班第一名5分!请大家为林锋鼓掌祝贺!”林锋站起身来,鞠了个躬,又平静坐下。成勇拿出全年级总成绩单:“下面,我念一下林锋的各科成绩:语文93,数学98,英语96,物理92,化学86,历史95,政治89。”同学们啧啧称奇。成勇刚念完,数学教师郑茂东拿着林锋的数学试卷走进了教室,他示意成勇给他一分钟。郑茂东叹了一口气:“林锋,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你这两分丢得太可惜了。你拿去看,告诉我错误出在哪儿?”林锋走上台去,接过试卷,看到一道题最后求解的答案处,本来正确答案应为“f(x)max=25000”,结果写成了2500,少了个0。刚才狂喜的气氛突然降到冰点,林锋低声说:“大意了。”郑茂东看了一眼失落的林锋,对同学们说:“仅仅因为少写了一个0,原本可以得满分,结果沦为数学单科成绩全年级第四。”又侧身对林锋下命令,“你立即向我写份深刻的检查。”说完,走出了教室。
(编辑:李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