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瑞江
春
暖风呼呼啦啦吹过,西山东边的一汪野地被暖风吹过后,便松软活泼起来。肥爷手提渔具走在溪水边,脚下泥土被踢踏得七零八落。肥爷回头说:“黑子,觉暖了哩?”黑狗不作回应,聆听着他年迈苍茫的脚步声,一顾跟在后面颠跑。
肥爷走到柳树下驻了脚步,回头说:“黑子,就在这儿吧。”
黑狗也就停了脚步。
溪水从西山脚下一路跑来,横当当地躺在空旷沉寂的野地上。一望无际的溪水边,只有落寞的两株柳树。
肥爷在水边放下渔具,屁股刚碰板凳,闪了个趔趄。肥爷说:“操,这地真暄腾!”双手捯扯渔具。暖中夹裹几丝寒气的日光,被肥爷撕动得零零碎碎。坡地凹窝里最后一抹残雪,咣当一声化尽了,水汽追着阳光摇摇晃晃地攀升。灰白的柳枝擦过肥爷腮边,柳枝芽苞上泛透着淡淡的绿,芽蕊吱吱嚓嚓地拱动苞壳。肥爷屁股下一爿干黄草团,草根心上冒着生长拔节的响动。肥爷望了一眼东面,不足一箭地,柳树下瘪爷正钓上一条筷子长的鲤鱼。
十天半月了,肥爷和黑狗每天都在这溪边走动。那时,肥爷摞下南山坡的果园,从西山里走来,望一眼这溪水,说:“黑子,快些脚步。”宁静被踩碎了,惆怅冷冰冰地浸淫了整个身子。肥爷望着溪面说:“黑子,溪上有冰碴儿,下面溪水可在流哩。”肥爷看到了东边柳树下瘪爷在垂钓,总是不断地钓上鲤鱼、鲫鱼、草鱼。每当一条鱼上钩,瘪爷便发出一阵朗朗笑声,笑声在溪水上、野地上、日光上滚动。鱼的腮被钩扯出来,血滴在水边的泥土上。一条一条,一兜一兜,溪里的鱼就这样被瘪爷收敛了。溪边湿地上鲜血一片,汪汪洋洋波浪着,先是翻滚到溪水里,溪水立马红红艳艳起来,再翻滚到肥爷身边来,接着溢撞着溪堤,先是溪堤上,紧接着是野地上,满个世界都荡漾着血红。肥爷晕倒了。伏在堤坡上的肥爷急促地喘着粗气,浓烈的血腥沿着肥爷的鼻孔、嘴巴、眼睛、耳朵,还有汗毛孔、指甲缝涌进体内,五脏六腑透透彻彻地淌着鱼的血腥。肥爷坚强地从地上立起,从地上立起的肥爷感到空气里、头顶天竟是血淋淋一个世界。肥爷默了一世,终究站定,说:“黑子,咱也钓哩!”
肥爷备了渔具。备了渔具的肥爷就带黑狗来到柳树下。
“来啦?”东边柳树下,瘪爷唤了一声。
“来啦!”肥爷扬竿放线,回了一声唤。
黑狗先是杵在肥爷身边向溪水望了一阵,绕着柳树转了一个圈,又绕着肥爷转了一个圈。肥爷说:“黑子,你消停着,别转了,鱼不上钩哩。”黑狗听了肥爷的唤,果然就不转动了,望了一眼肥爷,接着凝视着溪水,刹那间,溪水上戳住两道光亮。
肥爷放下的渔线刚刚落稳,浮标开始跳动,溪水像摊开的蛋饼,一层一层地铺展出去。
“操!这鱼也他娘的爱新鲜,你刚放线就咬钩哩,我这半晌也不见动静。”瘪爷在东边的柳树下瓮声瓮气地嚷叫着,像堤坡上滚下一个瓮。
肥爷挑起鱼竿,拢过鱼线,饵食光了,没有钓上鱼。
瘪爷说:“好像在哪儿碰过?”
肥爷顺着日色逆着唤声,向东了了一眼,没有应答。
瘪爷说:“是在南沟门集市上?你买过我的鱼?”
“我从未到南沟门集市上买过鱼哩。”肥爷说完独自在想,一望无际的溪边堤上为啥只长这两株树哩?
肥爷歪过头去,向黑狗说:“你说黑子,这几十里的长溪堤为啥只长这株树哩?”黑狗没有作答,肥爷也不在追问。肥爷沿着光色朝东了望,看见东面野地上一股股烟气在攀着日光爬滚。肥爷知道,那是歇息了一冬的地气。日光由冷变暖了,把它们都从地下拉扯出来。
瘪爷正在那株柳树下垂钓,目光死死地钩在浮标上。
瘪爷说:“吃哩?卖哩?”目光依然钩在浮标上,浮标在水波上轻摇轻晃。
肥爷说:“吃哩。给女人熬汤。”
瘪爷说:“女人喝鱼汤水汽哩。”
肥爷说:“是给女人治眼瞎哩。”
瘪爷说:“你女人眼瞎哩?”
肥爷说:“喝这溪水里的鱼汤能复明!”
瘪爷说:“吃这溪水里的鱼能医病,那还要医院有啥使?”
肥爷说:“我去轮和山寺庙里,找圆仁法师施的法。”
瘪爷说:“圆仁法师法力无边。鸽子窝杨八狼的女人不怀娃,求圆仁法师施法,吃了三天观音娘娘的香尘,转年就怀上娃了。”瘪爷挑起鱼竿,收过鱼线,捏了捏鱼钩上的饵食,接着说:“榆树林的冯二狗收完秋,就爬不起炕。圆仁法师施法,三九天用锯末拌白雪擦身子,过年开春就能担水了。”
肥爷说:“圆仁法师说,这溪水里没交配过的童鱼最好,童鱼肚里憋满溲熬成汤,喝了能让我女人复明。”肥爷说完,心里就毛茸茸地蠕动起来,酥软轻快的温暖汪洋了一胸膛,脸上的笑意也红粉粉地荡漾下一层。
瘪爷钓上一条鱼,白白光光一拃长的鱼在空中摇滚。齐齐整整的一排鱼鳞像月牙状的镜片错落有致,日光麻麻乱乱地戳扎在水面上、野土上、柳叶上,还有肥爷瘪爷黑狗的睫毛尖上、鼻子尖上。[NextPage]
瘪爷说:“这是条童鱼哩。”
肥爷问:“童鱼?”
瘪爷说:“八成是哩,精气足哩。”瘪爷说完,悬在空中的鱼摇滚拼争,日光一片片哗哗啦啦碎开了。
“要是童鱼,医了我女人的眼瞎,我分给你半个园子!”肥爷说完,脸呱嗒厚了一层深沉。
瘪爷追问着:“园子?你有啥园子?”
肥爷鸭子样拔长的脖子,向着西山南坡梁上望了一眼,快要爬到正天的日头,冷不丁戳了肥爷眼睛一竿子,肥爷随即眨巴了一下眼皮。肥爷嗅到了空气中酸酸涩涩的青杏流淌的水汁,这水汁憋胀而鲜活,躲在杏树枝桠里流荡,有咔咔嚓嚓冲击枝皮的响动。肥爷揉了揉眼睛,西山南坡梁上,正翻滚着青杏的鲜嫩,正趴着阳光摽着凉风呜呜哑哑、磕磕绊绊地奔跑过来。
肥爷胸中激荡着,热浪溪水样在汩汩涌动。肥爷说:“黑子,你闻,杏子在枝皮下鼓动哩。”黑狗没有答理肥爷,肥爷大口大口地吞下了几股酸甜的空气。肥爷也没有答理黑狗,黑狗也在朝着西山南坡梁上张望。
肥爷说:“我女人可真叫漂亮!”肥爷说完,红晕在脸上荡漾。
瘪爷问道:“你女人和西施、貂蝉一样漂亮?”
“那是!和西施、貂蝉一样漂亮!”肥爷说完脸上又溢出一层浩浩荡荡的红晕。肥爷扭过头对着黑狗说:“黑子你说,我女人漂亮不?你见过,你说呀你!”黑狗立在柳树下没有应答,两眼湿润,潮水样涌出眼眶,一个泪蛋,两个泪蛋,一串泪蛋,扑扑通通地落在地上,砸了两个地坑。
瘪爷哧一声:“吹牛哩,你女人那么漂亮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方圆百里最漂亮的要算南沟门的大洋马了,县官都想睡她,年前不是被省城的一个老板勾到市里了,这个老板比她还小八岁哩。”
肥爷说:“大洋马算个蛋!我女人比大洋马漂亮十亩百亩地!满头黑发,像西山背沟里的泉水,哗哗啦啦淌到屁股上。肉皮白得像刚刚剥皮的洋葱,那鼻梁挺的,那一开一合的嘴巴,那雪白齐整的牙齿,那圆乎肥墩的屁股,那对蹦跳的大奶子,真叫勾人魂哩……”
瘪爷说:“那你女人那么漂亮,从她娘肚里生下来是不是就没下过炕?没出过门?邻里村人怎么都没见过?”
肥爷说:“不光这,到了夜里,我女人才是天下最好的女人!可惜就是那一双黑葡萄的大眼瞎了。”
瘪爷不再吱声,痴呆在木凳上。
肥爷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眼里汪成深潭。趴在身后的狗黑子立起前腿,唔唔唔吼起来,两眼溢出泪水,爬在黑毛尖尖上。
光阴僵了一世。
瘪爷说:“我钓了鱼在南沟门集市上卖,卖了钱给女人医病!”
肥爷问:“你女人也害病哩?”
瘪爷说:“害哩,长年瘫在炕上。”
肥爷问:“害了啥病瘫在炕上?”
瘪爷默了一袋烟工夫。
瘪爷说:“你女人没有眼,可啥都不耽搁,夜里一样受活哩。”
肥爷说:“你哪知道,我女人那对黑葡萄样的大眼,就像轮和山上的深潭,把人迷惑死哩。”
瘪爷说:“我女人瘫在炕上,和死人没两样,丁点儿不活泛。”
肥爷说:“那也是你的女人哩。”
瘪爷说:“那就不叫女人哩,和一片死猪肉有啥差别哩?”
瘪爷钓住一条鱼,脱开水面时噼噼啪啪地撞击着,溪水掀起圈圈波浪。
瘪爷说:“女人要是像这鱼该有多好哩。”
肥爷挑起鱼线,鱼钩光亮,饵食全没了。肥爷挂上饵食,将鱼线放进水里。
瘪爷说:“你女人眼瞎,可啥都能干哩。眼瞎人心灵手巧,照样能给你烧饭哩。南沟门的蛤蟆爷娶了瞎女人,啥都干哩,给他生了四男三女。”
肥爷说:“圆仁法师说,我女人的眼能复明。”
瘪爷说:“若是这溪水里的满溲童鱼能医好你女人的眼,我倒要看一看,你女人到底有多漂亮?”[NextPage]
肥爷说:“那你把钓的鱼全都卖给我,我给你高出南沟门集市双倍的价钱!”
瘪爷说:“你女人吃了我钓的满溲童鱼复了明,你分给我半个园子?”
肥爷说:“除给你鱼钱外,还分你半个园子!”
肥爷的浮标一次次被撞动,拉起鱼线,饵食被吃光了。
瘪爷放下鱼竿,走到肥爷身后。
肥爷浮标又在跳动,几经跳动后慢慢稳在水面上。
瘪爷说:“收线吧,饵食吃走了。”
肥爷稳稳地收起线,鱼钩悬在脸前。
瘪爷抓住鱼钩,反复端量,说:“你这钩不是铁钩?”
肥爷说:“不是。”
瘪爷说:“不是铁钩也能钓鱼哩?”
肥爷说:“能哩。”
瘪爷说:“这像一颗人牙磨成的钩哩。”
肥爷默着。
瘪爷说:“那你活该钓不上鱼!”
肥爷默着。
瘪爷说:“哪有不用铁钩钓鱼的?”
肥爷说:“你不懂哩。最早先人就用骨头磨成鱼钩。五千多年哩,那时哪有铁钩哩。”
瘪爷说:“没听说,你在瞎说哩。你女人是瞎眼,你是瞎说!”
肥爷说:“先人在5000年前就用骨头磨成鱼钩,那时还没有铁哩。先人用的骨钩眼下还保存着。不信,你去陕西半坡遗址、河北唐山大城山遗址去看哩。”
瘪爷手里捋着渔线,说:“你这渔线是啥线?”
肥爷默着,燃起一支烟。
瘪爷说:“你这线咋就像头发哩?”
肥爷说:“这你又不懂了哩。先人就用单根的马尾做线专钓浅水鱼、钓小鱼哩。”
肥爷话音刚落,东边渔线就沉入水中,随即鱼在水面噼啪作响。
瘪爷急忙跑到东边柳树下,鱼竿被拖进水里。瘪爷顺势抓住鱼竿,拉出一条鲤鱼。
鱼被钓上岸边,瘪爷说:“这条劲足,八成是条满溲的童鱼。”
肥爷说:“这大了,还童鱼哩?”
瘪爷说:“那咋不可能哩。八十岁的老爷,一生没娶过女人,是不是童男哩?”
肥爷对着身边的黑狗说:“黑子,你和母狗相好过没?”黑狗没吱声,面对肥爷迟疑的目光,埋下了头。肥爷说:“你说呀你,你到底和几个母狗好过?”黑狗依然没有作答,翘了翘头。肥爷说:“你还是童狗哩,枉活一世!”
肥爷说话间,日头咣当撞在了西山山脉上,咔咔嚓嚓的响动,震惊了田野,染红了天际。狠心的西山山凹把日头生吞掉了,血红哗哗啦啦地洇了一山脊。
瘪爷说:“我该回了,到给女人翻身的时辰了,晚了她骂我哩。”瘪爷从水边拎起鱼兜,接着说:“你看这鱼咋办哩?”
肥爷望了一眼瘪爷说:“都给我哩,我给你大价钱。我女人用鱼治瞎,你女人用钱治瘫。”
瘪爷听罢,提着鱼兜踢踢踏踏走过来,趟了一地零乱。
瘪爷杵在坡上,凝视了肥爷良久,好像闪过了一秋。瘪爷说:“我见过你,不是在集市上,你也没买过我的鱼,是前些天,就是寒食那天,我在这溪边钓鱼,你像头叫驴在这溪水边上发疯来着。”瘪爷望了一眼东边的溪水接着说:“寒食那天,我最早去的坟场,坟场上还没有一家烧纸,我给祖上烧完纸就来这儿钓鱼了。”[NextPage]
肥爷依然杵在坡上,没有吱声。
瘪爷说:“你咋不去给你祖上烧坟?你咋就在这溪边疯哩?”
肥爷默着,瘪爷默着,黑狗默着,溪水也默着。
鱼兜里的鱼蹬扯着,鱼血滴落在暗淡的空中,地气里翻动着红艳艳的响动。
瘪爷把肥爷泊在溪水中的鱼兜拉出,把自己的鱼兜塞进肥爷空空旷旷的鱼兜里,鱼纷纷落入肥爷的鱼兜,肥爷满满当当的鱼兜潜入溪水时,鱼便凫上水面,摇摇摆摆地游进了水里。瘪爷急忙拉起肥爷的鱼兜,兜里竟然没有一条鱼,摆开一看,兜底竟然是大洞。
瘪爷吼了,吼得地动山摇:“这是啥鱼兜?无底洞哩,哪儿买的?世道真坏了,连鱼兜都兜不住鱼了。”
瘪爷吼,肥爷默。
肥爷给了瘪爷一大把钱。瘪爷接钱时,说:“这可怪不着我,要怪就怪黑心的鱼兜哩。”
瘪爷走了,走进了渐黑渐凉的夜色。
肥爷没走,黑狗也没走。
两条鱼已翻了肚白,漂在溪水边。鱼肚白照亮了溪水,照亮了坡堤,明晃晃光亮亮一个世界。血水染透了溪水,漫到了坡地上,夜幕被挤到更远的田野里,空气中的血腥浓浓烈烈,浩浩荡荡。
肥爷晕了。
黑狗晕了。
一阵清风羊绒毛样刮进茅屋里,女人嗅了嗅风,扬了扬头说,南山里的污染还重吗?肥爷说,不重了。女人说,山脚下的树还病吗?肥爷说,不病了。女人说,山脚下的草不死了?肥爷说,不死了,绿了哩。女人说,南山河沟的水不臭了?肥爷说,不臭了。女人说,不黑了?肥爷说,不黑了。女人说,那吴大胖子的印染厂搬走了?肥爷说,没有,吴大胖子死活不搬走。女人说,那印染厂不搬走,不照样排黑水,不照样污染山地?肥爷说,政府罚了吴大胖子的污染损失费,逼着吴大胖子搞环境治理。吴大胖子哭闹不停,说是把腚都赔进去了。女人说,吴大胖子赔进腚去,值哩,他的腚比别人的腚大、肉实。女人说,那南沟里的牛驴还害病不?肥爷说,不害了哩。女人说,那南沟里的鸡鸭羊兔还死不?肥爷说,不死了哩。女人说,那家禽喝了沟里的臭水都死了哩。女人又嗅了嗅风说,那南沟里的水不脏不臭了?肥爷说,是哩。女人说,天爷不公哩,那牲畜家禽喝了南沟里的水就病哩死哩,可那山坡庄稼上的虫子可就没个死哩,该死的不死,该活的不活,天爷不公哩!肥爷说,那鸟都飞走了。女人说,鸟有翅膀能逃死活哩。那鸟飞走要把腥臭的毒水带走,不就害别处的牲畜家禽?肥爷说,不害哩。南沟里的污水没有了,都是干净的清水,清澈见底,光滑得像泥鳅,甘甜得像蜜水。女人耸了耸了鼻翼说,这空气里还腥还臭哩!肥爷说,那是你那些年心里留下的褶里。女人又耸了耸鼻翼说,就是又腥又臭哩!南山还在污染,你在骗我!肥爷说,没骗你,你连我都不信?女人犹豫沉默了一秋,说,东山树林里还有没有男男女女去偷欢?肥爷说,没了。女人说,杨二狼和黑寡妇不往树林钻了?肥爷说,不钻了。女人说,东山北山村子里的孩子还放羊?肥爷说,不放了哩,都上学了。女人说,在哪儿上?肥爷说,在村子里。女人说,哪个村子?肥爷支吾一阵说,在旺营子。女人说,那旺营子能有学校?肥爷说,有。女人说,有老师?肥爷说,有。女人说,有老师心甘到旺营子来?肥爷又支吾了一阵说,有哩有哩都有哩。女人说,你在骗我哩?肥爷说,没有,谁骗你谁黑狗。女人笑了,咯咯笑声燕子样飞出茅屋。
(编辑:李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