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名称:心象天放:黄宗贤绘画作品展
展览时间:2016/12/17~2017/01/08
展览地点:[四川]-成都高新区天府大道天府软件园C1西楼-(成都当代美术馆)
主办单位:四川省美术家协会 成都当代美术馆 协办:四川大学艺术学院 四川大学艺术研究院 深圳红源旅游投资开发有限公司
参展艺术家:黄宗贤
展览介绍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观黄宗贤先生个人画展
吴永强(艺术评论家,四川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黄宗贤先生是四川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作为艺术史学者、艺术批评家和艺术理论界权威,他的名字早已为人们所熟知。可是今天的展览将要证明,宗贤先生同时是一位优秀的画家。多年来,他把作画当成繁忙工作之余的主要休闲方式,无论日程多么紧张,他都要忙里偷闲,尽可能地拿起画笔。法国十九世纪末伟大的幻想画家卢梭(Henri Rousseau)曾因利用业余时间作画而被人们誉为“星期天画家”,宗贤先生也是这样一位“星期天画家”,他的画都是在业余时间完成的。今天的展览将披露出他用艺术方式悟对自然、反照人生的轨迹,也将提供一份关于他在学者生涯之外的业余生活的记录。
近几年来,宗贤先生越来越频繁地把业余时间献给了绘画。他在课间画,在下班后画,在清晨画,在夜里画,在国内画,在国外画,在出差途中画,在伏案写作而终于停笔时画……凡是可容身心稍息之处,他便开始作画。而每到节假日,当人们计划着如何游玩或享受天伦之乐时,便轮到他背着画具出发的时候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离开城市,去到乡野;或者背朝人群,走向城市的某一角落。周而复始,从不厌倦。在这样的行走中,他展开了一条宁静致远的旅程,留下了大地的风光和人在大地上栖居的回响。
看宗贤先生的作品,我们首先会被一种“写生”的活性所感染。他的大多数作品都是以写生为基础的,或者干脆就是写生的直接成果。对他来说,写生有着特殊的意义,是其化解繁冗、明心见性的重要途径。作为人文学者,宗贤先生深知人类异化的处境是因为离开自然太久,所以一旦回到艺术家的位置上,他宁愿选择写生这种朴素的方式来开掘重返自然之路。不过对他而言,自然,并不只意味着原始的自然,也包括人文的自然。他的画既描绘乡村、原野和深山,又描绘车辆、街道和城市中的建筑;既描绘水边的芳草,又描绘室内的瓶花;既描绘高山上的森林,又描绘池塘中的莲藕;既描绘远处的天空和云岭,又描绘近处的村舍和院落。在这些作品前,我们见到了蜀中的山水、江南的烟云、北国的霜冻,也见到了边关的残照、域外的城堡和异国的教堂;我们见到了古镇、村寨和被遗弃在露天的拖拉机,见到了昔日的厂房和在半空中架起的城市隧道;我们见到无声的阳光、斑驳的门墙、密集的车辆和影影绰绰的人群。我们在此穿过季节,感受到春天的萌动、夏日的晴朗、秋天的回光和冬日的抑郁;我们在此邂逅晨昏,沐浴丽日、和风、雨雪,见证了天地间的阴晴晦明。当风过树梢,我们听到自然的音响;当光照花木,我们觉察到大地的生机;当日光穿过空旷的厂房,或为桥梁下的车流编织起玄幻的背景,当明月映照着荒凉的山头,当昨日的机器现出锈蚀的痕迹,我们目击到时间的废墟,不由得深感天地悠悠,逝者如斯……一边是自然风光,一边是人工造物,依靠写生,在宗贤先生的画中,两者被统一为同一个“自然”。这样我们便理解到,对他而言,自然,并不只有题材的属性,并非一个外在于人的被动的、物质的存在,而是主客体交融的人性化的结局。到这个层面上,写生,便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写生,自然也超越了名词的性能。在两者的撞击中,一个新的意义状态诞生了,它为艺术家开掘出灵感源泉,将生命的活力贯注给了他的作品。所以我们可以猜想,对写生的酷爱,实际上也包含了宗贤先生身为学者却痴迷于艺术创作的理由所在,因为他不肯听任人类有限的学问来遮蔽大自然的无限,不愿用艺术史上的程式来抑制感性世界的生气。
如果我们按照题材来为宗贤先生的作品分类,则可分出自然风景、乡村风景、城市风景以及静物、人物等等。而按照风格,则可见写实之作、写意之作、表现之作和观念之作。其“门墙”系列和部分描绘建筑的作品,倾向于构成性,即便是光的影调和色彩的冷暖,也被嵌入几何结构而被赋予了实体感,好似变成了光的印刻或色的雕像。而其“山水”系列,则以挪用的手法,对风景图像和中国古代青绿山水图像作了双向的视觉转换,其中融入了图式矫正的观念,包含着对风景客观性和美术史的双重解构,这反映出作者学术上的敏锐和学术研究对其艺术创造的滋补。如果说这两个系列能够被独立出来予以观照,那么,它们就能够使我们对宗贤先生在创作上的超越性有更进一步的理解。这自然包括他对写生之原始意义的超越。不过,这并不同时意味着,宗贤先生的绘画风格是无常的和杂乱无章的。相反,它们有着一以贯之的文脉,因为无论是倾向于描绘性、构成性还是图像性,其背后都存在着一种支配的动力,那便是书写性。
这种书写性首先来源于中国传统艺术的修养。在大学时代,宗贤先生曾接受过系统的书法和国画训练。如今,虽然他更多地采用油彩、丙烯等西画媒介作画,可是仍然保持了对水墨和书法的兴趣,他的许多习作都是用水墨画成的,其画中的书写性也是借由书法与水墨经验而养成的。我们知道,中国画历来有以书入画的传统,对于一个经受过传统书画训练的画家来说,绘画中容纳书法的笔意,是一个惯性的结局,几乎不言自明。不过,良好的书学修养可以保证画家手感的稳定,却不能保证其不受程式化的拖累。而恰恰在这一点上,写生起到了缓解紧张的作用。通过写生,宗贤先生让笔触追随鲜活的对象,让手感忠实于自己的性灵。于是,就在其写生被赋予东方美学神韵的同时,其书法也脱离了既定规约的桎梏,演变为自由的、充满表现性的书写。这时,它便携带着东方美学的气质,与西方表现主义精神发生了共鸣。我们注意到,在相对的意义上,宗贤先生过去与近期的作品有着细与粗或实与虚之分——过去作品倾向于细与实,近期作品倾向于粗与虚。于是越到近期,其书写性越见奔放。虽然画面中依旧保留了事物的轮廓,并未消除描绘性,可是,纵横捭阖的笔触、翻滚和流淌的颜料、充满触摸感的肌理,却好似岩浆喷涌,侵入山川,逼向大地,驱动着泥土中花木的繁殖、荷塘中华盖的舒卷,让植物止不住树液的泛滥,让天地藏不住阴晴的变幻……这时,人与自然的堤坝、有限与无限的矛盾,顷刻瓦解,在画中激荡出空灵的弦音。
如果我们把“书写”理解为书法与写意的融合,那么,宗贤先生画中的书写性就可以为“法”与“不法”之张力提供美学见证,正如原济所云:“不法之法而为至法。”在中国美术史上,这既是传统,也是对传统的突破。因此,要解读宗贤先生的书写性,即便在中国美学系统内也能得到可靠的支持。这时,其水墨经验就不得不成为一个考量的因素了。事实上,水墨经验一直影响着宗贤先生的绘画处理或者说书写性发挥。他对水墨材料的运用当然自不待言,即便用了油彩和丙烯来作画,他也依靠材质转换释放出了水的动能。不论色层是厚是薄,用笔是干是湿,在其画中,水的意象无处不在。那既是看得见的溪流、池塘和湖堰,也是看不见的润泽、灵动和氤氲。画面的主色调也由于水气迷漫而溶成天机,化为空明。王维《山中》诗云:“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宗贤先生的画正是这样,不见水源而能嗅到水的气息。其笔下的山林原野、堤岸村居、枝头花影,无不水光返照,迷濛天际。水,稀释了事物的硬度,消解了概念的矜持,唯将气韵留给画面。
在宗贤先生的笔下,水不但是一种物质实体,而且是一种关系实体,有着时光蚀物的韧性。画家根据水的运动结构来构图和造型,也依靠水的灵动来用色运笔。有时,他甚至故意采取薄涂并结合中国画的冲水、撞水以至泼彩等技法来放纵水势,破解郁结。或者,他听任颜料在画布上自由流淌,随遇而安,直至形成屋漏痕。他让水的韵律和描绘对象自动发生关系,以此繁殖形象并容纳自由的率真。道家认为,世上再没有比水更能隐忍的事物了,正所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可是一旦与时间共盟,世上就没有什么事物比水更有恒心和腐蚀力了——水以虚己而吐呐万物,以柔韧而克敌制胜——要是我们在宗贤先生的画作中体验到了空灵的境界,那么,水,就可以成为成就其空灵境界的象征性源泉。因为这种空灵并不来自别处,而来自画家虚己待物的艺术性格,那是对天籁的倾听、对万物的体察。苏轼《书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诗》云:“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是的,这“嗒然遗其身”,就是水的境界,也是空灵的源泉。
看宗贤先生的作品,我们还会感到一种表现主义的影子在其中闪动。事实上,其变幻的色调、挥洒的笔触、滴漏般的色迹,也的确可见受西方表现主义尤其是新表现主义影响的若干痕迹。但这是表面的。如果宗贤先生的画与表现主义有关,就绝不止于书写性或绘画处理,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共鸣。而且我们发现,越到近期,这种共鸣就越来越深。人们在提到表现主义时,最容易产生的误读就是把它理解为一种宣泄欲。其实,追求情感宣泄和自我倾诉,不是表现主义而是浪漫主义。表现主义者恰恰对物体的“静态美”表示出深重的关切,对外物,他们要求自己持“冷漠平淡”的态度;对自我,他们要求不滥施抒情和议论。这就是说,表现主义不在于泛滥情感,而在于涤荡情感;不在于放大自我,而在于缩小自我。或者说,表现主义不是一种意识行为,而是一种身心状态,一种将自我置于无为而寻求解放的状态。当意识收起了声音,情感和理性退避一旁,这时,我们就窥见到庄子的“心斋-坐忘”、佛陀的“拈花微笑”,或者苏轼的“无厌空且静”了。所以,如果说,宗贤先生的作品与表现主义有着共鸣,那么其共鸣点,就不在表现主义本身,而在中国艺术的写意精神之中。
2016年11月16日夜,于四川大学 望江校区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