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小男
通过一个时期的学习,我们从诸多前辈、学者的研究专著中,领悟了关于汤显祖和《牡丹亭》的人文精神、艺术思想。前辈们对原著独到的诠释和见地,对我们启发甚大,从思想上对重排《牡丹亭》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在此一并向“汤学”的研究者们表示我们的敬意。
对《牡丹亭》剧本的分析与理解,相信剧组的演职人员要比我掌握得深入、透彻。本次重排,中心任务是:在解构作品内容的基础上,强调对原著精神的突出体现,以及寻找昆曲本体艺术特征与现代戏剧观念相融合的表达方式。因此,我愿就创作等问题,提出我的观点和认识,进而提出可行性创作纲领。
表达作品,首先应考虑准确传达出作者的原意,这是二度创作的义务和职责。对作品可以有不同解释,但不可离母题过远。否则又何必选择这个作品来表现呢?这一观点希望合作集体能够认同。
一、“从此时时春梦里,一生遗恨系心肠”。
《牡丹亭》,是作者的一个梦。
四百多年前,一位思想深邃,才情横溢的古人,面对苍茫尘世,回眸坎坷生途,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索居临川一隅,研读古词曲律。偶间兴致大发,钻进优戏梨园而沉醉入梦:他将安身立命之道(理)学的精神,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向,将为官仕途中所体恤之民生疾苦,以及个人的不得志,凭就灵性,和着音律与传奇,一骨脑地融进了他的梦。在梦里,他挟宇宙,裹尘寰,通今博古,悖理达情地编织着另一种现实,似真亦假,恍惚空灵。在梦里,他构建着自己的伦理秩序,重铸着自己的精神理念。他梦想一日醒来,旧的王朝已不复存在,眼前只呈现另一番美景:“官也清、吏也清,村民无事到公庭”。“征徭薄,米谷多,官民易亲风景和……”谁都知道,汤氏有四部作品流芳百世。后人称这四部作品为“临川四梦”。历代中国文人的心理历程,都是把自我抱负无法实现的困窘心境托付于“梦”。汤氏也无法例外。除了他的文化观和身世,还因为他善“作梦”。
汤氏生逢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政治最为黑暗、腐败,文化最为封建、专制的明后期时代。明朝历经几朝昏君的折腾,早已颓败、落势不堪——“国势如溃瓜,手一动则流液满地”。帝王不理朝政而一味迷信纵声色,宦官政治、特务政治恣意横行。汤氏虽曾科考为官,虽曾上疏奏本地寄希望改良国政,虽曾身体力行地将理想实验于清明地方,但最后,面对政治压迫,经济榨取和文化专制的现实,他还是失望地选择了弃官回乡。
但汤氏没有放弃,也没有绝望(这是否该怪他喜欢作梦呢)。弃官是以微弱的态势向权贵对抗,而回乡则是他选择偏乡僻壤作为自己新的“精神实验田”,新的生命余热的散发点。他用五十年为人,十几年为官的经验和体验,用饱蘸愤闷、辛酸的笔触,以无法抑制的激情与悲情,投入到“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古今之千变”(《庙记》)的描梦绘幻的自我世界之中。
梦中,他以神奇、浪漫的外壳去包裹现实的实质,在传奇的情程中自由的抒展久被桎梏的身躯和思想;在梦中,汤氏昭示着历史的真谛,完善着艺术的人格;梳理出崭新的理念,实现了生命的价值。
说《牡丹亭》是“梦”,一方面剖析了汤的寄托,另一方面,亦制约了我们的直觉、经验。它强烈地要求我们产生出诗意朦胧、虚幻缥缈的意向,来营造作品主旨和形态该生发、存有的气质。并能够产生与其“梦境”相吻相符的创作原冲动。
[NextPage] 二、“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在《牡丹亭》剧本里,汤氏满天满地满胸满臆满纸满墨地只写了一个字:情。
1、旷世奇情。《作者题词》“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
青春少女,长期被禁于封建“女教”、“女德”的闺绣之中,不见自由、灿烂、生命之天日。一日游春,丽人景致令少女沉醉入梦。梦中见情郎,相融天籁。梦醒凄然成疾。写真渴望,情深至死。诀言“生生死死随人愿,酸酸楚楚无人怨”。后情郎到,幽中相会,开棺出冥,重接人世之好……
问汤氏因何设这般奇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为何所遣?又因何而动?盖“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在《牡丹亭》里,汤氏以无比的热忱,极度的诗意,以绚烂的色调和精微的笔触,描绘了一个感情激荡汹涌,内心圣洁完美,不抽象,有魅力的杜丽娘!只是凭这番奇情,汤氏化平凡为神奇地让一个少女在一次梦境之后就做出了敢想、敢做、敢爱、敢死、敢生的壮举!
还有一位义深而情奇的柳梦梅。有评价曰“此奇……亦在柳生……卧丽娘于纸上而玩之,叫之,拜之;既与情鬼魂交,以为有精血而不疑;又谋诸石姑,开棺负尸而不骇;及走淮、扬道上,苦认妇翁,吃尽痛棒而不悔,斯洵奇也”。
无论从戏剧的表层特征还是深层结构来分析,《牡丹亭》可谓明传奇中集“大情”者。他在剧中安排的惊梦、寻梦、写真、闹殇、魂游、幽媾、欢扰、冥誓、回生等关目,都是为达到煽情渲情的目的。他以奇情写人类的至爱、渴望、憧憬和理想。且以此组合成可以凝结、推动五十五出戏的强大戏剧推动力,并给戏剧开拓出全新的境界。所以有人用:“搜抉灵根,掀翻情窟”的比喻,来形容汤氏于《牡丹亭》于杜丽娘的浓情。
2、悖理达情
汤氏《牡丹亭》一直被后人认作是对“理学”反叛和冲击的旗帜,是“反封建”的戏剧范本。实际上汤氏本人的全部思想中,也包含着道家、佛家和理学的成份。《牡丹亭》创作之后,历代评论都将“情与理”的关系问题,当成剧作的基本思想和主旨来研究。也就是说,全部的戏剧情节、人物思想、情感等等,都是反映着一个哲学的问题。“因情成梦”,梦只是表现手段,情才是主旨话题。所有的戏都表现在情字上,表现在不受理抑制的情的观念上。
说汤氏“悖理”,是指他与宋明儒学所提出的理学有不同的观点,却并非背道而驰。因为汤氏在以情论理的同时,仍依赖于理的教化性功能来传播自己的情。如他在《庙记》中所言:戏剧“……可以令君臣之节,可以浃父子之恩,可以增长幼之睦,可以动夫妇之欢,可以发宾友之仪,可以释怨毒之结,可以已愁愦之疾,可以浑庸鄙之好”。虽然汤氏在强调“情”是戏剧创作和欣赏中最根本的东西,但此段话中不难看出它直接范畴在“三纲五常(伦)”的关系之中了(五常: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所以,汤氏论情不得不借用教化来说明。而所谓教化,就是合乎伦理纲常,合乎天理的顺应性。因此,汤氏矫枉过正地强调人性,强调感情,其目的在于以情驳理,以情代理地改良正统的理学观念。
宋明儒学(以程朱理学,陆王心学为组成)的根本观点,简约成一句话就是“存天理”(保持人的圣性、原始形象)“灭人欲”(私欲,不丧失真正的自我)。强调人应“成圣”,(此成圣与佛教之“成佛”又何等相似!),强调从心、道开始净化、修养自己,并注意防止“歪曲人之本质的行为”发生。宋明儒学被统治者庸俗到朝纲里,则成为一种精神法典。如朱熹(他将复杂、丰富、深邃的中国哲学体系集中成几个核心的课题,并且确定了学习的程序),他编注的《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就成为元代考试的标准,明代科举取士的蓝本,清代官方意识形态的控制系统。
朱熹认为道、心虽然体现了理,但人心极易流于恶,当人心充满私欲时,它会使人内在的善不再起作用。因此,心的修养就是一种以有系统的学习和不断对自我质疑的转化过程。
从哲学的角度,理学有积极的因素,但它过于强调了理的重要性,强调“三省吾身”而抑制和压抑了人的自然天性以及其中的积极成份。但封建统治阶级则将宋明理学框定为正统的伦理纲常和精神的指导。并且朝政有意识地将哲学市俗化、普及化。明代朱棣皇帝和孝文皇后就曾著《内训》一书,来提倡女德,以此来维系纲常。统治者还将圣贤经传通俗成一种叫做“礼”的规范,让礼成为一种可以上仿下效的德操。大到朝政纲常,小到衣、食、住、行,人人都要以礼的姿态出现。《牡丹亭》一开始,汤氏就将杜丽娘置于这样一个女教的环境之中。家父教女,要习礼学“后妃之德”,读“四书”,学“班姑”(东汉人,班固之妹班昭,续写《汉书》)。以此来修养自己的精神,培养自己的德性。
而汤氏却大胆、大方地提出了“情”。他在《庙记》中说:“人生而有情,恩欢愁怒,感于幽微,流乎啸歌,形诸动摇”。还说“因情成梦,因梦成戏”。他是在把戏归因于“情”而不归因于“理”。汤氏还在《睡庵文集序》中说:“道心之人,必具智骨,具智骨者,必有深情”。他将“道心”与“深情”沟通起来,实际上等于沟通了“天理”与“人欲”!
[NextPage]汤氏如是说,亦如是作了起来。在《牡丹亭》剧本里,汤氏用一系列具体手段畅情而抗理:他肆意放笔地刻划丽娘春思梦遇的情怀,缠绵悱恻的情态;以及追思而寻梦,魂与人合,无媒自婚等与柳梦梅之间的生死真情。这些对情的张扬,属于宋明儒学所痛恶不赦的万恶的“人欲”,都是礼教所不容的。汤氏高擎起抒人性,倡人欲,展人情的旗帜,“将有碍风化的事物庄严地入主了社会道德和政治理想的厅堂”(叶长海语)。以极为浪漫的情怀书写着带有进步的人文主义精神的主题,传达着社会与民众对自由、生命的渴望。
此“情”非比寻常,由此奠定了汤氏在中国历史文化中的地位。
3、市态常情。
《牡丹亭》里还写了另外的一些人和事。表现了汤氏对政治、社会、历史、宗教、市俗、战争等诸多问题的态度和看法。这些内容构成了表达汤氏传奇理念的主客观环境,组合成戏剧开展的多条线路,对应出主要人物的终极目标。特别是对众多人物的描写,通过他们展示了社会人伦、善恶观念的整体风貌。在这部分内容里,汤氏站在较高视点,冷峻地观察明代社会的整体趋势。时尔挪揄,时尔引导地阐发出自我议论。
——他写宋金战争是对历史事件的暗讽,表达出明朝对外战略的无能与软弱。写使臣苗舜宾不通文墨却负责招举人才,是对历代科举现象的辛辣揭露。同时表现出金兵压境、强虏逞虐之时,宋皇帝还在追珍索宝的荒唐。写虚伪、惑人的思想压制,则以陈最良倡学《昔氏贤文》的情节来反映对灵性的桎梏。写“劝农”,更是寄托理想,召唤未来。汤氏时代,谁都知晓所谓“太平歌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汤氏唱出民谣还隐含着一种告别仕官生途的惆怅。
——他写人物,除却写杜、柳奇情以完成“真正的情致意蕴了理性的价值”的命题之外,还将人物趋向复杂、综合。如表现柳梦梅的转换:从“言怀”到“旅寄”,写出柳梦梅不甘穷愁,拜谒权贵的平庸(这一笔会伏埋日后丽娘对他的激励)。从“冥誓”到“如杭”,写出他走出卑俗的沼泽,开始在挚爱真情的驱动下向理想不饶地攀登。直到“硬拷”,对柳梦梅的描写完成了人物性格在曲线成长的过程。柳梦梅的复杂性还在于他既面对科举的精神折磨,又要经受意志的磨炼。对杜丽娘也是由梦到画到魂再到人的认识过程和接受过程。这种对人物走向由浅入深,从单向到复杂的设计,表现出汤氏塑造形象的能力。
写杜宝“古执有余,热情不足”。他虽不是封建的卫道士,却也正统、顽固。对丽娘他以自己的方式去疼爱,并合乎情理按常人的逻辑反对着女儿的婚事。对女儿与柳梦梅的态度,杜宝不象夫人那样可以接受其现实。出于阶层、地位和身份的影响,戏至结束杜宝也没有改变其立场。这种写法即不落套,又强化了性格。汤氏还写了杜宝劝农、抗金的情节,多侧面地反映了包括汤氏本人在内的一种政治理想。
杜夫人心慈良善,小春香乖巧精灵;陈最良儒朽腐酸,石道姑荒诞、明理。还有苗舜宾的官风、判官的阴冷、李全的草莽、郭騞驼的忠良。层层叠叠的人物,交织在主线周围,以各自迥异不同的性格特征和行为脉络,映衬出丽娘清新亮丽,多彩壮观的人生。
汤显祖以他饱满的人生体验,娴熟的艺术技巧,借《牡丹亭》为契机,感于幽微,厚积薄发地描绘出一幅绚丽的历史画卷。
[NextPage]三、“早是伤春梦雨天,人间何处不生幻”!
《牡丹亭》的演出意象,实际上是一个“幻”字。《牡丹亭》的创意,在于梦中写情。此梦若虚若实,此情亦真亦幻。杜丽娘情疾而幻,柳梦梅以幻为真。一“情”字,道出《牡丹亭》之神,而“幻”字,实乃《牡丹亭》之形也。《牡丹亭》名出何处?曰:再世姻缘约定之地。汤氏以此典暗喻杜柳死而又生团圆成婚的爱情故事,此意为幻。幻,虚也,非真之境。幻象、幻觉、幻影、幻想……空间假定,充满可以提供幻之联想的符号。组合可以构成暗喻、象征、写意、唯美的元素,从传统艺术精神出发,以“幻”字为主旨,在“幻”字的统领下创造神形和谐、风格独特的《牡丹亭》舞台演出形象系统,完成意念(剧作)——具象(演出)——审美(观众)的过渡和转换。
以“幻”字为纲领的形象体组合创造(它包括:空间、色彩、结构、用料、服饰、灯光、身段、语言、道具、音乐、演奏等项内容的整一性构思和把握),其具体内容仍可以汤氏的艺术精神为实质。汤氏在《答吕姜山》一信中,有这样一句话:“凡文以意、趣、神、色为主……”,此四字要求虽指官调,但原则志向,亦正是我们所追求的境界。
1、四字原则。
首先“意”指意蕴、立意。在创造舞台演出形象时,其“意”的把握要明确且传达得出来。《牡丹亭》其意在情,在于以情抗理。这一寻找到的“演出本”的理念,在舞台上就要以表演、人物、空间、音乐等方面强调渲染,成为贯串。意象太阳,照射则无所不在;意是月亮,则众星(“形”所涉及到的系列)捧月。“
“趣”,指生动,变化性。《牡丹亭》剧本里趣味横生,俯首皆是。那么演出形态的构成亦要有此特征。特别是考虑到几个晚上的演出,无论是表演、行当、还是叙事手段、舞台处理、空间元素,都要有“趣”的意识。同时,还要注意在原著中择取、过滤出趣之良、莠。“神”,指神韵,气质。能否传神达意,能否准确反映作品应有的,又独具创造的风貌。中国艺术最讲究神,讲究个灵气。要寻找“神来之笔”。这一点,反映出整体把握和艺术的水准线。演出上不上“品”,有没有“格”,神的追求非常重要。
“色”,这里可以指形,指文采,指节奏,指风格。它总括出舞台直观的全部形式,不游离内容之外,意念之外。并保持出一种和谐、统一。以四字为原则,是对汤氏艺术精神的强调,是更加准确传达作品实质的方法。
2、以昆曲本体为原则。
提倡回归、突出表现剧种本体,就是强调对昆曲传统艺术的继承与发扬。但我们首先要潜心研究的,是弄清什么是昆曲传统?如何继承?该不该扬弃?以及如何富于现代性等问题。如音乐曲牌、身段组合、台词节奏、行当表现等传统技术,能否调整到符合人物,符合情节,符合节奏要求,符合现代审美的状态?还有剧本缩编问题,演出时间问题等等。问题很多,问号也很多。这说明我们在排练中有关昆剧本体方面要解决很多疑点。昆曲本体还从演出气质上对创作提出要求;典雅、端庄、妍丽、明亮。而这些特征亦正符合幻字要求,该发扬之。
3、强调现代观念为原则。
其实,对《牡丹亭》的分析过程,亦正是我们依据现代人的认识、方法对剧本进行“破”和“立”的过程。我们通过“释梦——寻情——生幻”这样一个思辩形式,深入地从现代人的审美视角对作品进行了量定:我们的创作力争以最崭新的解析方式再生四百年前的精典。相信它该是现代的。我们对此将负有责任——任何还原、复古或沿袭、照搬的创作理念,都将走进理论和实践的误区。再生不同于再现,它含有重组的意义。我个人认为,再现是不可能的,因为至少你的艺术功用概念,也是现代人的。
4、关于空间(舞美)和演出处理的原则。《牡丹亭》剧本有其场景的特殊性:内景多于外景;小场景(面)多于大场景(面)。全剧五十五出戏里,一、两个角色的场景约占三十几出戏。这就给我们的空间(舞美)设计,提出了一些要求:把握演出节奏,避免重复性、单一性场景所造成的观赏疲劳,增加空间凝聚力。
考虑舞台表演空间要相对缩小,并向前移。以突出戏剧内核,缩小交流距离。空间要具可控性,如在游园、寻梦等场景又可以开放它。形成对比。再添设一条“花道”,将过场戏和人物重点出场都向前移。
有三个带有双重结构的关系,是生发空间观念的依据:①内景与外景的转换;②现实与梦境的过渡;③阳世与阴间的并存。空间(舞美)设计将对此结构强调处理,以创造符合剧本内在要求的外部环境。
在以“幻”字为主旨的意念下,还要考虑对主题性空间(舞美)设计的创造,如“梅园”,是杜丽娘生命主题客观、外化的环境。此园直接沟通梦境,作用幻觉,奔赴主题。因此,要重笔泼墨地去渲染。空间创造成功与否,关系着全剧的成败。灯光设计在本剧中的位置至关重要。那种虚幻的,梦境的,诗意的,朦胧的气氛,特别是对杜、柳感情的烘托与表现,以及对若干空间的色彩、基调的设立,都是空间整体构成中不可或缺的成份。
服装设计本着从昆曲出发的精神,思考民族服饰的历史性与现代性的结合点。服装设计也要强调“幻”字。强调梦幻的色彩与基调,如牡丹花,能否可以成为杜丽娘服饰的主要象征性语汇,去变形,去生发些形象感?丽娘的上场要妍,要先声夺人地从服饰上给人以震动,而后游园则妍丽,热情、奔放。第一个晚上的戏(到“闹殇”止),基调是以红色来变化,而第二个晚上(到“回生”止)基调则是以蓝色调为主。要有鬼气、仙气,但又呈现现代美感。这就有可能对传统观念作些突破,但其根本,还是依据昆曲——戏曲服饰的规范性来确立朝代、官阶、地域、民俗、人物、身份等等。特点上,既要强调剧本的独特性,亦要强调宋代服饰对盛唐的沿续性承接,突出式样与色调上的东方文化感觉。特别是少数民族服饰和民间服饰的设计,更要再广泛、丰富地开掘些时代特征。
2、关于表演。
戏曲表演(身段)存在的问题久而久之地难以彻底解决,根本的原因我认为:1、缺少组创新的形体语汇的能力;2、没有属于“这个”剧本的独特的个性特征;
3、“师承、坐科”的技艺已深入到情感,创新举步维艰;
4、不学习,不研究,不意识问题的存在而埋头“重复生产”。这些原因,造成了戏曲表演存在滞后问题的关键。
不可能指望这个戏解决多少问题,但对角色把握要提出严格要求。1、人物的,有生命力、有性格有角色身份的动律组合;2、似是而非,行当通用,模棱两可的动作不用;3、潜心研究,创造新程式,创造只属于“这个戏”的角色肌体运动方式;
5、借鉴语汇,丰富自我,不失本体,个性鲜明。我直觉这个戏应该有非常独到的,属于“渲情梦幻”式的动律结构。戏曲离不开这些美仑美奂的形式,离不开这些可以独立欣赏、审美的唱腔和身段。过去的不是不好,而是陈旧了些,观众耳熟能详了些,缺乏些新意。我们的职责就是要创造美。这一点,也希望大家能理解、支持、投入地用心去创造。
6、关于音乐。《牡丹亭》的曲牌,是根据历代艺人的演唱整理出来的。原则上,对珍贵的艺术文献保留使用。但依据情节和主题的需要,特别是现代观众对戏曲音乐欣赏的需要,有必要对古曲曲牌进行整理、推敲。既谨慎科学,也要大胆取舍。此工程专题研究,要花一些力气。
从人物性格、感情状态出发,有些曲牌可能要调整。从主题、意念出发,有些曲牌可能需再创作。
昆曲的演唱形式丰富、多样,要重视对传统演唱形式的开掘。如合唱、重唱、对唱的运用,以及乐队的使用方法等,都可以再研究。 音乐配器和乐队编制倾向于民族化,风格化。要以少胜多,充分发挥民族乐器的优势。
人物主题及全剧主题性音乐的创作,需渲染和强调的场面性音乐的创作,是重排的新题目。希望作曲同志多看排练,掌握氛围,理解意念,投入激情。
组织未来演出形象,强调以“幻”字为核心,这是内容的需要,是“梦”的提示,“情”的形态。我们将为此而努力探寻,生发灵性地去营造。但是,所有参加营造幻境的演职人员,你们的投入应该是真诚的,实在的。幻是给人看和感到的东西,而我们的表演观念则是求真——求真字下的体验以产生出一种美感。此美感如果准确了,我相信它会直达我们的目的。
以上,是我对《牡丹亭》的分析观点及排演创意,希望得到大家的指正。
世纪之末,我们有幸将携手一起将昆曲带进下个世纪。这也是艺术家们毕生所求的生命价值:为昆曲艺术奉献一切,为昆曲发展不遗余力。悲壮一点说,要么让我们给昆曲送葬,要么让我们再给昆曲一次辉煌。全体剧组的演职员同志们,我希望大家能一起努力,继承开拓,团结创新。让《牡丹亭》再放异彩霞光。同志们,哀兵必胜!
(实习编辑:庞云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