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奇观，英雄佳人。年代传奇剧向来是荧屏“宠儿”。
仅从去年五大卫视的黄金档来看，年代传奇就占去了不小份额。北京卫视分别与东方、广东卫视拼播了《芝麻胡同》和《老酒馆》，还独播了《河山》；浙江卫视和江苏卫视拼播了《国宝奇旅》；湖南卫视则独播了《筑梦情缘》。
数据也印证着观众对这一剧集的青睐。去年CSM59城推出的电视剧收视TOP10中，《老酒馆》《芝麻胡同》榜上有名；尼尔森全国网2019年度卫视电视剧排名TOP20里，也能看到《老酒馆》《河山》等年代传奇剧的身影。
可是，从卫视和视频网站发布的2020年招商片单来看，年代传奇剧却寥寥无几。这和年代传奇剧的自身定位不无关系。
年代剧是大制作、长篇幅的代名词。鸿篇巨制意味着高投入，高投入则必须取得高产出。但在经济趋冷的大环境和影视寒冬周期的双重作用下，卫视更加精打细算。一方面，购片预算趋紧趋严，一番体量评估之后，提供的价格往往不容乐观。另一方面，拼播也不是易事，年代传奇剧叙事体量宏大，两家卫视档期难以理顺，一来二去播出时间就拖延了。
视频网站本是消化剧集供给的重要出口，可这条通道对年代传奇剧却比较挑剔。质感厚重，面貌质朴的年代传奇剧，年轻观众已经不再感冒。要想赢得视频网站用户的心，主题青春化、影像唯美化和叙事类型化，成了必须面对的三道考题。
不过，在这个疫情突袭的冬春，剧集业生产节奏的放缓，观众收视心态的改变，让排播局面也迎来极大变数。而后制待播的年代传奇剧中，有不少重头剧目，它们拥有着跨越年龄层的受众面，成为补位档期的生力军。
为了梳理年代传奇的大盘，影视独舌采访了《小娘惹》《勇敢的心2》《一步登天》《花开如梦》《大运河》《大英雄》《半生缘》等几部剧的核心主创，请他们细说创作心得和市场洞察。
下沉良品抗战传奇
在年代传奇剧里，抗战剧独有其味道。对电视台的忠实观众来说，这是颇具魅力的存在。即便他们不擅发声，但“打鬼子”的戏码依旧能让其热血沸腾。对播出平台尤其地面频道来说，这是不会出错的良性品类。假如作品内容厚度恰当，也许还能掀起一波收视狂潮。
2014年播出的《勇敢的心》就是这类剧的代表，曾以“一剧四星”同时破2的收视纪录，创下了郭靖宇团队做剧的最好成绩。作为强作续篇，《勇敢的心2》自然也被寄予厚望。
对观众来说，这是记忆的重续。对于创作者来说，这是故事的翻篇。用导演柏杉的话来说，虽然名字有延续，却是全新的故事。前作的故事发生在热河，主人公霍啸林牺牲于1933年的热河抗战。新作的背景设定在上海，讲述了小人物佟家儒在抗战年代里从对战事的漠不关心，到逐渐运用自己的智慧对抗敌人的故事。
从投资成本和所费心力来说，《勇敢的心2》远比前作更加劳心劳神。
一方面，过去不敢拍的大场面更敢拍了，不舍得花钱的环节更舍得花钱了；另一方面，时隔数年再度重启，物价上涨了，场景租金和演员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年代戏最难拍的地方，往往是那种上千人的大场面。上千人站在那里，一要有指挥、不能乱，二要有戏感、不能瞎。这毕竟不是做电脑特效，而是活生生的人。《勇敢的心2》里的千人场面，出现了好多次。”
除了大制作的高额投入，日常的开销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勇敢的心2》拍摄时间在夏天，天气热、规模大、时间长。
“车墩影视基地的空调特技棚我们占了三个，一占就是7个月。听起来似乎没花多少钱，可是积少成多。棚是按天收费的，夏天还要开冷风，一个出风口一小时几百块，那么多人又不能只开一个口，开销就上来了。”
据了解，《勇敢的心2》的制作成本相较于第一部，几乎翻了一倍，超过了2亿。但这部剧的创作并不是闭门造车。据柏杉介绍，此剧筹备前，主创团队就对当时的市场环境做了综合调研。
“第一部拍摄是2012-2013年，网络播放刚刚起步。这部戏的开机在2017年，视频网站风生水起。”因此，《勇敢的心2》开拍时加入了不少年轻元素。“比如个别演员的考量，拍摄技术的创新之类的，都做了一些新鲜的尝试。”
《勇敢的心2》目前已取得发行许可证。如果不出意外，此剧将在浙江和东方卫视播出。
如果说《勇敢的心2》描摹的是文人特有的“智斗”方式，那么同为抗战戏的《大英雄》则更像是一部刻画壮志豪情的英雄史诗。主角段英雄的名字就自带剧中三昧，从故事简介来看，这部背景设置在三四十年代的年代传奇剧，多多少少都有些个人传记的色彩。
据山影制作总经理、制片人吴雪松介绍，似段英雄这般抛家舍业、出川抗战、走向革命的人物，于当时的四川广安并不少见。而现实中的武胜县宝箴塞，依旧保存着剧中段家当年所造的族寨。“宝箴塞是大家族自己建造的城堡防御工事，从建筑结构来看很有特点，拍出来也挺好看。”
以真实背景说传奇故事，是山影制作的拿手好戏。
吴雪松认为，纵然有传记性质，但《大英雄》的内核仍是一部时代潮流下小人物的命运变迁史。剧中的段英雄，跟随着历史洪流滚滚向前。比如德阳丸事件、四一二事变、南昌起义、川军出川等历史大事，主角皆有参与其中。
不过，即便此剧和《大运河》共同上了官方的推荐剧目，可在吴雪松看来，年代传奇剧的确越来越难“卖”了。毕竟，一部剧的预算是有限的，制作方面开销大了，演员费用就得下降了。而演员阵容，又影响着平台购剧的定价评级，这类剧往往吃亏。
奇作频出民初传奇
如果说，在年代传奇剧里让观众投票选出最喜爱的品类，想象空间极大的民初传奇剧必然能名列前茅。新兴力量初起、满清势力犹存，一边是新旧思想的互相碰撞，一边是军阀乱战的兵戈扰攘。浪漫与压抑并生，日常中暗藏风云。
山影制作出品的《大运河》即是民初传奇剧的典型。这部剧由高满堂、昃文江编剧，张新建导演，巩峥、王媛可 、萨日娜主演，以京杭大运河山东段为故事背景，借助男主角黄子荣跌宕起伏的人生轨迹，描述了大运河沿线官、商、文、民、兵、匪之间的纠葛纷争。
《大运河》之前，国内关于运河文化的影视剧几乎一片空白。山影制作投身这个项目，也算得上是机缘巧合。2014年，山影制作出品的《老农民》开播，编剧、导演正是高满堂、张新建。也正是那时，高满堂想到要做一部以山东运河文化为主题的年代传奇剧。
当年的《闯关东》也是出自他们手中。此次的《大运河》中，也有自《闯关东》延续而来一脉相承的文化底蕴。“关东也好，运河也罢，创作内核都没变过，那就是历史观照现实。这是时代性的东西。”吴雪松表示。
当然，两部剧也有鲜明的区别。《闯关东》以关东地域的民俗风情为主，而《大运河》则着重于山东支流的运河文化。前者是家族戏，讲的是朱开山一家的悲欢离合；后者是群像戏，官、商、文等六脉各有姿态、互为掣肘。前者观点输出比较直白，以酣畅淋漓爽快为主；后者的表现方法比较内敛，有“愿者上钩式”的反复思考。
运河文化太过宏大，高满堂决定以家风、家训为切入角度。“当年的《闯关东》是‘守规矩’的剧，而《大运河》在守规矩的基础上，又延伸出来了‘破规矩’和‘立规矩’。这是一种新鲜的思考。”
“他不会明确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需要你自己去思考。你要是不愿意琢磨，也可以把它当一个纯粹的传奇剧来看，一点都不影响。”吴雪松说。
说来简单，拍起来却毫不轻松。从2014年开始剧本创作，到2018年杀青，四年时间里《大运河》艰难踏过了三道槛。
其一是剧本的多次重写。初定的开机时间是2016年9月，但围读剧本之后，编剧对剧本有了新的思考，想加入更多新鲜东西。写剧本的一年里，搭好的场景租金却一点也不能少。“有利也有弊吧，有些外景正好当做旧了，拍出来的效果更好。”
其二是演员选择的问题。剧本终稿确定了，选哪些演员又成了问题。演员自身的号召力，对影视剧的发行、播出，以及播出期间的口碑、热度，都有着积极的影响。综合考量多方，《大运河》定下了以巩峥、王媛可、李乃文等中生代演员为核心，萨日娜、刘威等老戏骨加持的阵容。
其三是制作上一波三折。虽然拍的是运河的故事，但如今的大运河常年淤积，早就行不得船。即使偶有保护良好的分段，也被改成了旅游景点，在影像呈现上是不合格的。
费尽心力找到运河的外景，找行船又被放上了案头。行船造价高，为了节省开支就得装到货车上到处拉着拍。为了适配车辆和公路，船的宽度、长度只得有所缩减，这也是吴雪松拍摄过程中最为遗憾的地方。
虽然在拍摄时颇为节省，但横跨全国各地取景、处处以实景拍摄的《大运河》，投资成本同样达2个亿。据悉，这部剧已经步入了有效发行阶段，不久将与观众见面。
《一步登天》是天意影视的项目，从名字里就透露出一股魔幻现实的味道。
但魔幻现实并非创作者的本义，在制片人吴毅看来，本剧的重点是旧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的开创。在1918-1919年这个中西碰撞的特殊节点，讲一个底层小人物一步步向上爬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带有先天的夸张色彩。从外在来看，这是典型的民国护宝剧，小人物纳兰为保护国家宝藏，与外国人、军阀、匪帮和封建残余等多方势力斗智斗勇；而从内核来看，这又是一部黑色喜剧，纳兰与姐姐沈宝滟坑蒙拐骗，于鸡飞蛋打中不断成长。
文章和闫妮是最早定的演员，他们身上的气质与这部剧紧密契合。
在拍摄《少帅》的时候，制片人就和文章取得了联系。用吴毅的话来说，文章身上既带有一种乱世小人物的荒诞色彩，又能演出底层民众向往美好生活的追求。闫妮是喜剧演员出身，表演起正剧来同样得心应手。
《一步登天》的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这部剧共有两大段，分别是位于北京描摹新旧碰撞的上半部分，和以上海为背景军阀混战的下半程。”由于演员档期的问题，这部剧的拍摄也被一分为二，前期拍的是京城岁月，后期对准了上海滩。
“我们相当于做了两部戏，一部清末，一部民国。不论是制作成本还是制作难度，《一步登天》都用了很大的力气。投资成本比较高。”
“不过我相信优质内容仍然是不愁卖的。大家现在看的剧，大部分仍是2017、2018年的产物，整个2019年行业的头部内容实则是比较稀缺的。在这种情况下，谁手里的作品硬，谁才有机会向前冲，这是平台方购片的认知因素，也是我信心的来源。”
《一步登天》已成功取得发行许可证，正在与平台紧密联系发行事宜。
女性友好情感传奇
和其他年代传奇剧相比，细腻、舒缓的情感剧更易引起讨论。
在情感传奇剧中，年代剧的厚重感被降低，与观众的距离感被拉近。再加之，情感剧多以女性为主角，以主角的悲欢离合为叙事线索，往往能触及女性观众的审美兴趣，也进一步地拓展了受众群体。
《半生缘》改编自张爱玲的经典小说，搭配蒋欣、刘嘉玲的主演阵容，自筹备之初就备受期待。
为了更好地适配演员，主创对原著小说做了相应修改。书中对应的关系未曾改变，可观众的看剧姿态被转换成了新的视角。过往的姐妹矛盾被抛弃了，姐妹情深取而代之。
与原著相比，这样的设定无疑让顾曼璐这个角色更充满悲剧性。源于对妹妹深切的爱，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成全顾曼桢。“她的可悲在于可悲而不自知，哪怕最终鬼迷心窍，她也不知道自己可怜在哪儿，永远得不到解放的自由。”制片人苗萌道。
同样与原著不同的，是顾曼桢对姐姐的救赎。在那个混乱的大时代中，这对姐妹命途多舛。但新版《半生缘》更想赋予作品新鲜的生命。在这部戏里，姐姐是时代的牺牲品，妹妹却是时代的挑战者。虽然悲剧的命运依旧存在，但人们通过抗争看到了光明的希望。
导演杨亚洲以情感剧见长，他的作品充满人性关怀，擅长于为一地鸡毛的生活打入温暖的一束光。
这也是导、制双方达成的共识。张爱玲对男女情感的解读过于透彻了，太清醒则过于痛苦。“作品调性是有扭转的，我们希望观众有所思考，又不希望这种思考是沉重的，更希望在嬉笑怒骂中揭露人生百态。”
《半生缘》的发行情况比较顺利，北京卫视的采购意向明确。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一个排播的窗口期，然后就会台网上线与观众见面。
《花开如梦》是一部“超前”的戏。这部剧根据苏童小说《妇女生活》改编而来，由刘惠宁执导，霍昕编剧，张嘉译、董洁、王琳、张鲁一主演。“这是一部充满艺术性的作品，从作品的完成度到表演的审美价值，都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制片人吴毅透露。
“这是一部带有女权色彩的剧作，讲了母亲和女儿的‘轮回’。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可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年轻一代的成长，你会发现女儿对自己命运的把控，又向母亲靠拢了。”
也正是由于此种“新”，吴毅对这部剧的传播效果比较看好。
“拍这部剧的时候，我们还担心受众的审美问题，可能过于超前观众不理解。现在不用担心了，如今的观众是爱看这种戏的。”目前，天意影视正与对口平台有效洽淡中。
《小娘惹》的故事发生在南洋，是长信传媒“南洋三部曲”之首。
在长信传媒副总伍德看来，“和国内的电视剧制作产业相比，东南亚规模很小。哪怕是最富饶的新加坡，在影视剧上的投资也只有国产剧的1/10，他们是很难有能力来拍大剧的。”
规模小则工业化程度低，工业化程度低则工作效率低。在马来西亚拍摄八个月，制片人郭世民得出了“痛的领悟”。为了保证场景的南洋氛围，《小娘惹》全部在东南亚取景，小部分在新加坡，大部分在马来西亚。“马来西亚的影视发展还不如新加坡，我们来了后就像拓荒者。几乎所有的道具都从零开始做。不说桌椅板凳这些东西，连建造场景的木材、水泥、沙子，都得找几家拼凑。我记得有一次我们拍一场戏，需要一百个门上的合页，跑了四五家五金店才凑齐。”郭世民说。
年代传奇剧本就要大制作，再加上海外取景，《小娘惹》的拍摄成本颇高。在筹拍期间，长信传媒就同爱奇艺签订了版权定制协议。
“和爱奇艺合作还有契合年轻群体的考量。在这次拍摄过程中，平台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具有‘网感’的建议，比如人物的情绪表达、服化道的色彩程度、女性角色的情感张力，以及东南亚的异域风情等等，都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伍德道。
《小娘惹》由郭靖宇总导演并监制，谢敏洋、黄光荣执导，洪荣狄编剧，肖燕、寇家瑞、岳丽娜、邱凯伟等主演，其投资制作体量在年代传奇剧中属于头部作品。作为爱奇艺的版权定制剧，当前平台正与电视台进行发行商议中。不出意外，该剧将于2020年播出。
展望：“定制”或是年代传奇剧的新出路
年代传奇剧通常以先台后网的形式播出，五大卫视是作品的采购主力。
不过，随着电视台采购剧作价格的下行，年代传奇剧确实遭遇了市场难题。头部年代传奇剧单集成本大概在300-400万元，两家电视台拼播的收入，最多只能覆盖成本。受制于评审定级的原因，视频网站所能提供的版权收入也并不算多。换而言之，年代传奇剧成了个“保本”的买卖。
高价不好卖，可缩减成本又难以施行。柏杉认为，“目前来讲，所有的年代传奇剧投入都不会太小，投入小的很难拍出来。就算拍完了，它也不真实，观众也不会满意。”
成本难以缩减，减少叙事体量也不容易。在伍德看来，想要用20集、30集的篇幅来讲一个宏大传奇是绝无可能的。
“这有两方面的考量，一则传奇剧是群像戏，分支众多、故事跌宕；二则传奇剧制作成本高昂，集数做不够就没有利润。既没有利润，又讲不好一个好故事，我做这个产品就没有意义。”
两难困境之下，与平台合作版权定制剧似乎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事实上，这早就成为影视行业的常态，只是在年代传奇剧领域尚属少见。吴雪松告诉记者，山影制作也开始和网播平台保持更密切的联系。“常言道落袋为安，把承制费挣到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尤其是这两年行情偏冷，大家都说‘播出即胜利’嘛。”
事实上，除了降低投资风险，减少发行时间也是与平台合作的好处。“过去一部台网剧要播出，电视台和网站的诉求并不同步。卫视的排播定了，视频网站不愿意了。你谈了个黄金档，人家会说这个时候播对我们网站拉新一点用处也没有。”伍德透露。
但定制从一定程度解决了这个问题。比如，同为郭靖宇团队创作的《绝代双骄》便是一部版权定制剧。这部剧爱奇艺是主发行方，片方在后面做配合、打辅助，最终与央视达成了台日播3集、网周播10集的播出方式。虽然是一前一后播完，但电视台的收视和网播热度表现都挺好。
同为高投入类型，这种模式对未来年代传奇的制作、发行，具有参考意义。
（编辑：夏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