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柴静本人非常看重自己作为职业女性的公私界限,她认为,作为采访者,应该有一个“群己界限”,不问私人问题,因为“这个信息对心灵产生共鸣没有任何意义”,同理,她自己也不想被人关注私生活:“我不想消费他人,我也不想被人消费。这不是我把自己看得很重要,而是我觉得这是群己界限所在。”
所以,在签售时,被读者问到何时结婚生子,柴静讲了小时候的经历,在屋里写作业,邻居走进来,和她的父母谈论她,那时的她想的就是:“等我长大了,我要保护我的私生活,因为这是我的事,不希望任何一个人都来问我什么时候结婚生子。”
但身处宣传期,却又难免被赋予娱乐性,不论当事人宣传的是书,还是专辑或者电影。《看见》首印五十万,上市不久就加印,到我写稿时,豆瓣上有八千多人评价,总分9.4分,高过《复活》,与《卡拉马佐夫兄弟》持平。这种盛况之下,不引起反弹,似乎不大可能。更何况,引人注意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往往与失控捆绑,既无法规定别人注意你的方式,也无法预知后果,不可能规定观众只望向这边,而不望向别处,只紧张严肃,而不团结活泼,只看见客厅,而不望向卧室,哪怕是捎带。这是引起注意后,必须要忍受的副作用。
对柴静的娱乐期待,还有另一层原因。男权社会,女性进入男性占据主导地位的领域,必然会被另眼相看,一如《沉默的羔羊》里那个意味深长的镜头:朱迪·福斯特扮演的联邦调查局见习特工,进入电梯,被一群膀大腰圆的壮汉环绕,接受他们不屑的目光打量。
尤其公共事务领地,一向是男性的地盘,女性进入这个地盘,被轻慢并不意外。前艺人、现台湾地区“原住民民意代表”高金素梅,谈起“立法院”众人对待女性的态度,依然耿耿于怀:“会有一些男性用很粗暴的语言对待女性……(他们认为)女人不要管太多事,回去煮饭生小孩才对。”而消解她们的重要性、削弱她们存在感的最好方式,不是粗暴的语言,是将她们娱乐化,谈论她们的着装、情史、她们和男性同事的关系,似乎那才是她们的真正作用。我在体制内工作十年,对此深有感触,女性得忍受登上议事名单时,名字后的注解——(女)。
柴静和最近在微博发声的众多女明星,所遭遇的,就是这种轻慢。柴静的才情、正义感、职业素养,她文字和节目中深切的悲悯,和她的个人生活被捆绑在了一起,她的娱乐性几乎漫过了她的思想价值。而同是央视主持人,同样为公共事务发声,崔永元、白岩松、赵普、邱启明等等,就没能成为娱乐人物,不是他们欠缺话题性,而是因为,男性天然具有被谈论的豁免权。
当然,我们还有一种面对同时代人的窥视,我们喜欢厚古薄今厚此薄彼,凡是过去了的,都是白衣飘飘的唐宋传奇、民国风流,与我们同时代的,就锈迹斑斑、光怪陆离;远处的(不论是时间上的远还是距离上的远),都是星光,近处的,都是腐草里的萤火。
(编辑: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