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大成

    由于导演阿德里安·贝尼兹英文不好，他在第59届柏林电影节上三次上台领取三座奖项——评审团大奖银熊奖、最佳电影处女作奖、阿尔弗莱德奖，情绪愈积愈烈，每次却有感难言。这正和他的影片中男主角的状态相映成趣。

　　《暗恋》的男主角Jara中年未满，青春将逝。是时候了，在这个年纪上要么小有所成，可以窥见一点成功的端倪，要么失败者格局初定，往后也不会碰到风生水起的机遇，无非一辈子碌碌无为下去。Jara属于后面一种。加上他身形高大，无论走到哪里，挺身而出一个巨大肚腩，肉躯反衬之下，更显出成就的微不足道。影片描写这样一位巨汉的暗恋，他满怀深情，怯于开口。

　　涉及暗恋题材时，少男少女们总会天然占有轻盈纯净的优势。《暗恋》难能可贵地令大龄青年踌躇难言的爱情故事，也释放出了清新气质。

　　影片完全围绕Jara的视角，从不走开，也不超过，一直朴素地关注他的恋情进展。Jara的工作是在超市当保安，上的是每晚11点钟至次日早晨的大夜班，工作内容是待在监控室里观看安全视频。他爱上了同样上夜班的清洁女工Julia。晚上，Jara通过显示屏观察她，揣测她，在闭路监控系统上切换画面，追踪她在超市货架之间的清扫路线。天亮时分，他们下班。他跟踪她，在光天化日下，小心翼翼，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在暗恋者日以继夜的视线的交织下，Julia的生活以两种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当Jara白天尾随她，展现她一幕幕平凡的生活画面，对应单纯的人，影片的视听语言也是单纯且毫不花俏的。而用超市摄像头进行偷窥，无疑更具可观性。在超市黑白的安全视频中，她只有动作、表情和嘴形，仿佛出演无声的默片。Jara通过操纵监控系统，推进和拉开镜头，他既充当摄影，又是惟一的观众，默片的音效是他作为一个胖子的沉重呼吸声。在这部影片中，人物和人物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直接的倾诉，爱情并不诉诸语言，Jara和监控视频的互动即传达了他最真实的心意。

　　重要的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怎么做。Jara如何观察清洁女工，决定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从他的视角出发展现的一切，也是对他自己的最好介绍。他和侄子关系不错，亏他年纪不小，也能挥舞着树枝和小孩玩打仗；他脾气很小，被客人砸了头，只是生个闷气了事；他爱玩填字游戏；他喜欢重金属音乐，一个人在监控室里会拿笔拨弄嘟着的嘴唇发出音乐来；他心一软会在书报摊买下《针织大全》……这些堆叠的细节，本来抽掉几个也无所谓，但就是在这样既不操之过急也不过分渲染的段落中，细节逐渐累积，把主人公一点一点地介绍出来。导演有的是耐心细致的功夫，影片的底子亲切善良。

　　在前半段，你从这些日常琐事中对主人公了解得越多，就越担心后半段剧情的走向会朝着阴暗的道路上去，猜想Jara总会爆发出如同他所喜欢的重金属音乐一般的气概，以为将有大事发生。这样猜想，部分是对的。不过，编导本片的阿德里安还是坚守影片的小格局，贯彻头尾。

　　本片是阿德里安的长篇处女作——影坛从来不乏出色的新人新作。和一出手即成经典的奥逊·威尔斯的《公民凯恩》不同，和才气不凡、天生荒诞感超人的科恩兄弟的《血迷宫》不同，也和最近意气风发的尼尔·布洛姆坎普拍摄的《第九区》不同，阿德里安似乎更有处女作的自觉——没有宏大的叙事，不抱什么深刻寓意，从头到尾守住简单纯真的情感。在他所选择的这样狭小和婉约的篇幅里，《暗恋》完成得够好。而且乌拉圭导演的作品毕竟少见，值得看看。

    （实习编辑：罗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