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芸:我给她吃了点镇静药。
梅 林:你,现在在哪儿?
何 芸:市公安局。
何是非:最近她很忙,对了,小芸你讲讲现在全国通缉的那个反革命。
欧阳平:全国通缉的反革命?是些什么罪行?
欧阳平与何芸交换了一下目光。
何 芸:(勉强地)他到处散发了一些悼念周总理的诗。
梅 林:我可不理解,悼念周总理居然是反革命?
何是非:哎,小芸,不那么简单吧!据说他们悼念周总理是幌子,实际上矛头对准党中央!
欧阳平:悼念周总理和反对党中央,这两件事怎么联系得起来,我倒希望能有人给我讲个明白!
欧阳平和何芸又交换了一个短促的目光。
何 为:欧阳,你这个人就是那么顶真,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懂吗!
梅 林:有意思。——何为你呢,还在当外科医生?
何 为:嗯,不过我可一点儿都不忙,成天混日子!
梅 林:看得出来,这身打扮就跟济公一样。
何为不好意思地把衣服拉拉好。
何是非:这几年顶不像话的就是他!无病呻吟,小病大养,成天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就差架了鸟笼牵条狗了!简直不配生活在这个伟大的毛泽东时代!
梅 林:这么严重?
何 为:嗯,差不多。
梅 林:有意思。你原来对外科蛮钻的嘛!你和你的老师不是还想移植肝脏吗?
何 为:嗨,那都是城市老爷卫生路线的流毒,没事净搞尖端。上边希望我们能够研究一种普及的手术。
梅 林:什么手术?
何 为:“钳口术”。(比划着)把每人的上下嘴唇打两个眼,铅丝一穿、一拧……
梅林、欧阳平哈哈大笑,何芸也忍俊不禁。
何是非: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干吗整天这么不疯不傻的?
梅 林:不,挺有意思。我本来倒打算请你看看病的,可这个“钳口术”我受不了,我这个人顶喜欢说话了。
何 芸:梅伯母什么不舒服?[NextPage]
梅 林:近年来肝疼得厉害,恶心,想吐,吃不下东西。
何是非:这事包给大为,大为,梅伯母的身体你负责。
梅 林:不用了,我们今天是路过上海,顺便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
欧阳平:这次我想把妈妈接到北京去养病。可是,妈妈……
何 为:那先到我们医院检查一下吧?
梅 林:不啦!听说上海这个地方阶级斗争抓得很彻底啊,我们俩又没介绍信。
何 芸:梅伯母,没关系。
何 为:住到这儿来嘛!
何是非:虽说地方挤点儿,可是……
欧阳平: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了。
何 为:我看你也有点不正常了。别废话,留下。(看表)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何 芸:饭菜都差不多了。哥哥,你来端端。(进厨房)
何 为:对了,爸爸知道你们来,准备了一桌好菜!(也进厨房)
欧阳平:(看了看)何伯伯,你们今天请客?
何是非:——哦,小芸的男朋友来吃便饭。
欧阳平手中玻璃杯里的水泼了出来。
梅林一阵肝痛。
何为端两碗菜上,放桌上。
何 为:瞧这两瓶酒,贵州茅台,金奖白兰地,爸爸特地拿出来招待你们的。(一下子开了封)
欧阳平:妈妈!妈妈!
何芸闻声从厨房里出来。
梅 林:(大汗淋漓)没什么,平儿……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何是非:快,马上送医院!
何 为:先到我屋里去歇歇!
欧阳平扶着梅林,何为、何芸跟着进入房间。
何是非:看了看表,拿起了电话,沉吟了一下,又挂上,出了中门。
片刻,欧阳平、何芸从房间里出来。[NextPage]
何 芸:梅伯母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垮成这样?
欧阳平:(沉重地摇摇头)妈妈在运动中被整整关了六年,吃、喝、拉、睡都在一间三平方米的黑屋子里。那里头连窗户都没有。最长一次,她十四个月没见太阳。他们打她,拴住头发吊起来,用大皮靴踢她的肝部,叫妈妈弯着腰,在她脖子上用细麻绳吊了二十斤的砖头……他们采取所谓“疲劳战术”,竟然连续十三天不许妈妈睡觉,眼睛一闭就用皮鞭抽……一闭就抽……
何 芸:(恐怖地)别说了!别说了!
欧阳平:就这样,妈妈得了肝病;可他们不但不给治疗,反而加倍地折磨她!
一阵沉默。
何 芸:欧阳,住下吧。为了梅伯母的身体,你们来吧!
欧阳平:(苦笑)你收留两个不明身分的人,好吗?
何 芸:我?不明你们的身分?我们两家,过去一块儿生活了近二十年,我从小就天天跟着你玩,我,不了解梅伯母,不了解你?
欧阳平:今天的欧阳平,已经完全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人了。(凝视着何芸)
何芸沉默了。
何为上。
欧阳平:怎么样?
何 为:可能……太晚了!
何 芸:什么?!
何 为:腹水已经很严重了。至少,是肝硬化。……欧阳,你糊涂!为什么早不替她看?
欧阳平:我……这些年我不在妈妈身边啊!她在乡下,当地卫生院没人敢给她看病,她的病历卡头一页就盖了个大戳子“黑八类”!
何 为:你带她出来嘛!来找我!
欧阳平:妈妈没有一分钱生活费,我也因为妈妈的问题被迫离开了部队,在北京郊区一个小吃店里当服务员,每个月工资三十二块。
一阵沉默。
何 为:去叫辆车,马上送梅伯母上医院。(进屋)
何芸欲出门。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