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部歌剧要多久?三年,而且文本必须妥当,只写音乐,郭文景曾如是说。《骆驼祥子》他写了两年,已算提前完工如期脱稿。6月25日晚,国家大剧院原创歌剧《骆驼祥子》世界首演。终于等来了老舍笔下的洋车夫在歌剧舞台开洋腔。
中国当今乐坛,三两个月甚至十天半月写一部歌剧大有人在。何以郭文景写了两年不算,还写得这么繁难?
老舍的《骆驼祥子》堪称京味小说范本,可是郭文景早就开诚布公:“京味儿不适合歌剧”,他不愿意也不可能写成一部Beijing Opera。他要写的《骆驼祥子》是一部歌剧,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纯粹正宗的歌剧。
很多听过郭文景《狂人日记》、《夜宴》、《诗人李白》和《凤仪亭》四部歌剧的人都在问,怎么样啊《骆驼祥子》又是无调性吗?其实,这部戏并非仅止是否无调性这么简单。郭文景写这一部戏,他实在“傻”得像个“骆驼”。大多数中国作曲家写歌剧,基本按照先写声乐部分旋律,再写乐队部分配器。这种创作方式,形成演唱与伴奏结合的主次或主仆的关系。如果一件活儿全由自己上手倒也罢了,更有甚者,竟然将其简谱单旋律歌剧手稿,交予他人为之配器。歌剧这样写法,演出效果可想而知:听上去那生生就是两张皮,怎么也贴不到一起去。
郭文景和少数派歌剧作曲家,在交响性立体化、多维宽幅的歌剧创作思维统领下,采用世界先进而高级的现代作曲技术与通盘写作法,声乐器乐齐头并进。《骆驼祥子》无论是语法文法、笔法章法,无不体现出作曲家的歌剧艺术理想。
这就是一部真真正正的歌剧,将单弦牌子曲、京韵大鼓调、京剧皮黄腔等民间音乐元素融汇、化合进去的歌剧,但这并不意味它就是一部民族歌剧。《骆驼祥子》实在太不同于以往我们听过的民族歌剧,实在也太不同于以往我们听过的郭氏歌剧。
全剧八场,最具北京地域特色的单弦牌子曲的特性音调,一用再用变化无穷贯穿始终。这个特性音调大家都在用,可没人这么用、也没法这么用。中国的基础音调,现代的色彩和声,郭文景自觉能动地调动操控着音乐的风向与流向。熟悉亲切的旋律骨干音型,音乐入耳耳目一新。听上去,它就像是北京,可又不全在北京。
这部悲剧,有个欢悦畅快的序曲。中快速度三拍子的富于动力性与动态感的音乐,祥子撩开大步,薄衫风摆尘土漫卷,劈里啪啦、希里刷拉,人在奔跑车轮旋转,飞快地穿行于大马路小胡同——“瞧,这车多棒!”“嚯,多棒!这是祥子三年的梦想,人生的目标。他,节衣缩食省吃俭用、九十六块现大洋”,“买的、新的、新买的!”全剧开场的男声独唱、重唱、合唱,立刻将观众带入了一个特定的语境、歌剧化的特定语境。“值啦”、“亏啦”、“赚啦”、“贵啦”,众口纷纭七嘴八舌,热热闹闹乱乱哄哄,这就是歌剧艺术的独特优势,所有人都在唱而非全在说,音乐的线条清晰脉络分明,所有声部呈立体网状,纵横交错穿插更迭。如果换作是话剧,这么多人同时说不同的话,你试试,听得明白,才怪。
郭文景为所有主要人物谱写了角色化的主题动机与重要唱段。第四场二景的婚礼之夜,满台毫无喜气绝无喜色,只有一股悲凉与忧伤的气氛静悄悄地弥散开来——两束追光笼罩着深陷黑暗与寂寞的新郎和新娘。这段重唱写得十分精道深透心底,将观众自然带入下半场的重头戏。二强子和小福子父女的核心唱段,“虎妞之死”、“祥子之叹”等都感心动耳。第七场转第八场的幕间合唱《北京城》堪称神来之笔,京韵大鼓《丑末寅初》中四句唱词,基本原封未动嵌入其间,音乐却别具一格,庄严肃穆雄浑高远、引人入胜动人心弦,这是一首对北京这座城、对北京这些人的圣咏式的礼赞。
(实习编辑:邢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