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宗玉
荀派角色,最能扎根人民群众心底的,莫过于京剧《红灯记》里的李铁梅、《红娘》里的红娘,娇俏可爱,纯真善良,便是荀派花旦最明显的特点。2010年伊始,文化部艺术司举办“纪念荀慧生先生诞辰110周年演出专场”,我有幸观看了《晴雯》、《鱼藻宫》、《棋盘山》、《卓文君》、《香罗带》、《绣襦记》这六出几乎濒临失传的剧目,在大饱眼福之余,感受到荀慧生作为一代宗师在京剧艺术上不落窠臼的创新精神。
早年,看《红娘》,其中的“棋盘舞”,就已经让我惊叹荀慧生先生的创造性。后来,看《金玉奴》,我发现荀派对念白很有讲究,有似于西洋话剧台词处理,极富层次感。翻阅资料,我才知道,荀先生早年与革命家王钟声合作演出《黑奴恨》、《革命家庭》,应该说,他是中国话剧早期形态——文明新戏的一分子。
再接着,看《辛安驿》,由周凤英的反串净行、武打,我这个“门外汉”见识到荀派演员原来唱起花脸带有鼻音的唱腔来毫不含糊,同时武功不俗。
此次观摩,六出戏中,《鱼藻宫》是苦戏,《棋盘山》以武功见长,《香罗带》情节引人入胜……极大了丰富了我对荀派的了解。荀先生不仅仅演小丫鬟生动,演妃嫔、女匪、少妇,同样楚楚动人。《晴雯》一剧,曲词优美,我尤记得一句“红颜撕扇玉芙蓉”,而面对凶神恶煞般的王夫人时,晴雯唱道:“休得要逞凶顽仗势欺人”,大快人心,表达一个弱女子对权势的反抗。
《鱼藻宫》讲述戚姬母子被吕后迫害致死的故事。戚姬见到吕后时,双目不敢直视,浑身发抖,水袖盈盈,传达出内心的惶惶不安。《卓文君》里,扮演卓文君的朱俊好是一位男旦,但舞台上的他很温柔妩媚,比较圆满地完成了角色的塑造,其风采不亚于其他坤伶。《绣襦记》中,李亚仙“顾影伤春暗自怜”等几段唱段很动听。
我比较喜欢《棋盘山》和《香罗带》这两出戏。《棋盘山》表现女匪窦仙童擒获薛金莲、薛丁山的故事。在那激烈的打斗过程中,窦仙童一身威武女靠,却不失娇羞女儿本色,冷不丁走出几个花旦的小碎步,稚气可人,跟哥哥窦一虎娇嗔,向薛丁山大胆表达爱意。当她用翎子抚过薛丁山鼻翼,又用翎子挑逗薛丁山跟她去后山时,显出少女的天真媚态,毫无淫邪之气。
《香罗带》悲喜交加,守备唐通在教书先生陆世科房中发现妻子林慧娘的香罗带,便怀疑妻子不贞,几番凌辱,威逼妻子、丫鬟夜敲陆世科房门。陆世科坚守道德,不予开门。经问询,唐通才知是儿子唐芝自作主张,用香罗带捆着被子给老师陆世科,帮他发汗去病,一场误会释然。唐通向妻子林慧娘赔礼不迭。
《香罗带》是一个情节性很强的戏,人物情感起伏跌宕,符合现代人的观赏节奏,却不失韵味悠长。当唐通逼着林慧娘梳妆打扮,夜会陆世科,林慧娘有一段饱含冤屈的唱段,展现了古代妇女在夫权压迫下的悲愤之情,感人肺腑,令观众心中凄恻。而唐通的疑神疑鬼,又展示着中国男人自古对“绿帽子”的畏惧与内心的不自信,生动真实。
在奔赴陆世科书房途中,唐通、林慧娘、春莺三人鱼贯走圆场,营造出紧张的气氛,传达出三人焦灼的心理。而“赔礼”一场,多少有些喜剧意味了,这就是中国式的人情世故,中国人崇尚“家和万事兴”,不大会出现西方话剧中的“娜拉出走”、“卡捷琳娜背叛”。
这六出戏,可以让我们管窥到荀慧生先生当初对京剧进行了大胆的改革创新。荀派的戏,现代感很强,场面热闹,在戏曲传统程式中渗透着新时代的美学思想。《晴雯》里,晴雯的服装束腰,体现女性曲线美;《棋盘山》里,女主角敢于调戏帅哥,体现了民国女权的兴起……荀慧生先生早年学河北梆子,在他的唱腔中带着些许梆子味儿,恰恰是这种土味儿,使荀派戏更为贴近平常百姓。
我最为钦佩荀先生的是,他能够从角色出发,为角色设计动作、念白、唱腔,使每个角色都独树一帜,绝无混同。可以说,荀先生恰到好处地把话剧表演的精华融入到了京剧艺术中。
此次演出中,我发觉,有的演员唱功、做功都十分标准,可就是表演不感人。这样的问题,非但京剧有,其他艺术门类也有,幽默地说,这种类型的演员近似人工智能,缺少灵慧气韵。我颇为欣赏的是《棋盘山》的主演熊明霞和《香罗带》的主演张虹。熊明霞武功好,又展示窦仙童的娇憨;张虹唱得委婉柔媚,细腻感人。京剧这门国粹,还是很需要演员下工夫慢慢琢磨,才能演出味道啊!
(实习编辑:崔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