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珊
从去年至今,广州演出市场最大的亮点是什么?话剧!《暗恋桃花源》三度来穗,票房一路长红,《恋爱的犀牛》、《罗密欧与祝英台》卖到剧场加座仍供不应求。今年5、6月间,《杜拉拉》、《鹿鼎记》、《华丽上班族之生存与生活》等大牌作品,又将接踵而至。下半年《两只狗的生活意见》、《万世歌王》等作品已经准备好与广州观众甜蜜约会。
在外来话剧大军压境的同时,广州本地话剧也在酝酿新一轮的爆发,从广州话剧团的《空城记》到“假如生命剩下N小时”系列的最新作品《当梁山伯爱上潘金莲》,本地话剧新作不断,市场反响空前热烈。广东省话剧院即将有5-6部小剧场作品上马,《空城记》团队的姐妹篇《画皮》已经进入排练阶段,初步统计,算上民间剧团,近期将有超过10台新作涌现广州舞台。《恋爱的犀牛》打出的“让戏剧像爱情一样来到你身边”的旗号,让所有人感觉到春天般的暖意和躁动。同样是孟京辉导演,在广州巡演时放出一段狠话:广州需要一个奇迹,需要有一帮人揭竿而起。我要是在广州,我就拉扯一个团,打出“广州派”的旗号,我就不信斗不过北京、上海!
不说不等于不行动。广州话剧人他们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刻,在想什么,做什么?广州本土话剧的“小阳春”真的来了吗?它们能否逃脱过去一些话剧首轮演出后就销声匿迹的命运,成为长销品牌?无论如何,香港导演林奕华的一番话值得深思,所谓戏剧经典作品是要许多不同类型的作品汇聚的“土壤”里才能盛开的一朵花,做话剧一定是一个漫长的持久战过程。广州话剧人和观众,都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话剧异常红火:
经济越冷,越需要笑声
空蒙迷离的舞台上激荡着青春的汗液和荷尔蒙的剧场氛围,在缥缈动人的音乐声中,20吨水化作“暴雨”倾盆而下,全身湿透的“马路”在“雨”中绝望地喊出“我爱你”的告白……观众席上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剧终后,观众还在大堂排起数十米长龙等候主演签名,人群一直从剧场入口排到剧院外的停车场上。
今年4月,继《雷雨》之后排演次数最多的中国原创当代戏剧《恋爱的犀牛》,在广州黄花岗剧院上演,连续两晚出现座无虚席的爆满场面,主办方在观众席的两侧增设加座,依然供不应求。更早一些时候,“金牌编剧”宁财神“缘定三生”系列第二部《罗密欧与祝英台》,曾在今年3月,连续三晚火爆广州,平均上座率超过9成。在2个小时的演出时间内,观众几乎是不歇气地笑满全场。
事实上,从去年《暗恋桃花源》、《武林外传》开始,每一部外来的话剧、舞台剧都在广州可说是“兴尽而归”、“无一落空”。人气、票房双旺的局面,让人难以想象:几年前葛优的《西望长安》、陈佩斯的《阳台》正是在这里遭遇寒流、惨淡收尾。就在3年前,广州还被人称作“话剧滑铁卢”,今日却摇身一变成了“演出富矿”。
广州话剧市场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小阳春”的?有人说是从去年奥运之后,有人说应该上溯到去年年初。不论怎么说,外来作品陆续前来,为加速话剧市场复苏提供了一个重要前提。此外,广州话剧市场的红火与今年京、沪、杭等地金融危机下,“减压话剧”逆势而上的潮流趋于同步,一些演出商认为这印证了“经济越冷,就越需要笑声”的真理,如同1930年经济大萧条成为好莱坞的“造梦工业”急速膨胀的温床。“话剧是最好的心灵调节剂之一。”越来越多的广州人开始把进剧场当作一种时髦的休闲方式。
逐渐转暖的大气候让广州本土的话剧人感觉兴奋,他们敏感地察觉到,机会来了!
轻松减压:
宁财神成标准课本
对“小阳春”的憧憬,并没有让广州话剧人陷入盲目的狂欢。广州话剧团的年轻导演倪超依然冷静地指出,目前话剧市场的热潮最大受益者并非本地话剧,最火的还是制作精良成熟、明星效应成型的外来话剧。《罗密欧与祝英台》谢幕时舞台上璀璨的星光,整个黄花岗剧院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让广话《邂逅》的主演黄如深感“妒嫉”:“我当时就在台下,真想登上那个大舞台,痛痛快快演一场!”
广东话剧院喜剧团副团长赵奔的一番话,更加“不留情面”:“我觉得诸如‘广州本地话剧市场遭到外来同行冲击’这个问题是个地道的伪命题。广州本地根本没有什么话剧,你说得出名字的有几部?何来什么冲击?!只是刺激而已”。
过去几年,广州也推出过《天河丽人》、《邂逅》、《南越王》等作品,始终没能形成气候,更没出现“犀牛”这样敢于“犯浑”的旗舰。“拿奖”思维桎梏、创作机制滞后、宣传渠道不通、剧本匮乏、持续演出乏力……类似的挑剔和批评言犹在耳。“说得再多不如干一次!”抱着这样的念头,广州话剧团把开年大戏任务交给以倪超为首的一群年轻的“80后”。他们把“金牌编剧”宁财神的《武林外传》作为参考样本,拟定两个目标:第一,小剧场话剧一定要直捣年轻观众的“心窝”,贴近当前潮流和热点;第二,表面上要好看,骨子里要有反思。
于是,一台名叫《空城记》的作品于4月24日横空出世,这部审视国人“为何不高兴”的作品,对于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官商勾结、学术腐败、办公室政治等敏感话题,进行了针针见血的嘲讽,一扫往日温温吞吞的面貌。演出现场,海量的流行文化元素和演员们搞怪离奇的肢体动作,制造出无数“笑点”,小沈阳“为什么呢”等招牌动作和口头禅,高喊“我很崇拜陈冠希”的农民工,伴随《流星雨》的旋律一起“45度仰视星空”的“山寨F4”,都让观众笑得人仰马翻。剧中有一场戏揭露“钱权交易”的黑幕,女商人和男“书记”气喘吁吁,让人浮想联翩,结果大幕拉开,书记在搓老婆的内裤,女老板在做足底按摩,立马笑翻全场。
立足本土:
“百花冢”传说搬上舞台
如果说《空城记》的首战告捷,胜在“通杀各类幽默搞笑”的本事和话题的普遍性,另外一群人则开始在话剧本土化上花费心思。长期以来,广州不少话剧团体深感优秀剧本的稀缺已成为刻不容缓的挚肘,虽然一些移植剧目例如《我和前妻谈恋爱》反响也不错,但打造广州人自己的话剧品牌,依旧是不可放弃的梦想,一些粤语话剧率先作出了有益尝试。
去年广东省第十届艺术节期间,广东话剧院喜剧团上演的轻喜剧《多宝多宝》表现抢眼。这部四幕粤语话剧讲述一间有着200多年历史的西关大屋“拆”与“留”的风波,将报纸上热烈讨论的“广州历史文化非正常死亡”的话题搬上了舞台。青砖墙、满洲窗、蕉影榕树、骑楼趟拢的布景让人倍感亲切,而文化传承的忧思中又添上眼下楼市缩水、物价飞涨等等新闻背景,老广们看得心有戚戚:“笑中带泪,只有我们自己的话剧才能给人如此切身的感受!”
由《外来媳妇本地郎》、《七十二家房客》的编剧之一郑琨领衔的团队,则另辟蹊径,将白云山下“百花冢”的爱情传说,包装成融音乐剧和话剧特色一体的《冢爱》。明末才子佳人的传说中,出现了21世纪地道的广州潮爆语言,戏班班主和妓院老鸨戏说“300年前的娱乐圈”,寓古讽今。导演思诺的《假如生命剩下N小时》系列,每一部都围绕广州年轻人当中出现的早恋、整容、网络恋爱等情事热点展开,还对九江大桥断裂、楼盘缩水、名嘴陈扬“失踪”、跳桥秀等广州特色话题逐个调侃,“100万在二沙岛买不到一个厕所”之类的对白更令人捧腹。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广州本土话剧在逐步推进商业化运作的过程中,借鉴香港舞台剧经验,与本地娱乐圈初步形成了相互配合相互扶持的良好生态。例如《假》剧系列吸引到歌手东山少爷、主持人张曼莉的加盟,特别是《歌sing魅影》选秀中脱颖而出的“男版王菲”吴嘉亮,已经成为拥趸甚众的本土话剧舞台风云人物。[NextPage]
走出广州:
我们演到香港去!
广州本土话剧能不能有更大作为?甚至在外来剧目“兵临城下”的现状下反攻省外?面对这个问题,话剧界人士表现出广州人以务实著称的品质。《冢爱》导演郑琨的意见具有代表性:“广州文化本身属于细水长流型,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话剧市场还只能算刚刚起步,与其觊觎省外,不如先在本土站稳脚跟。”倪超则认为,有人对于广州固定的话剧观众不超过5000人的估测偏于保守,广州的潜在市场很大,还没有完全打开,话剧潜能还未充分激活。
低调和谨慎是有必要的,根据演出界人士的统计,北京去年一年话剧、舞台剧的演出总体规模可达2000场,而广州真正意义上的商演,包括本土和外来剧目,可能只有这个数字的1/10。即使是以市场运作做得最成功的《假如生命剩下N小时》系列来说,从2007年3月首演至今,3部作品在两年时间内演出总场次约为50多场,比起《武林外传》三部曲每部可以在上海一地连演20、30场,全国巡演超过150场的记录来说,还有相当大的距离。《空城记》、《多宝多宝》、《冢爱》等剧目,目前的市场运作都还处于摸索阶段,剧目的生存续航能力有待考验。像上海话剧中心“宁财神编剧+何念导演+主演郭京飞”这样具有全国号召力的“金三角”创作团队,暂时在广州还未曾出现。
不过,好的讯息也在不断传来,《假如生命剩下N小时》系列的最新一部作品《当梁山伯爱上潘金莲》,将于本周末首演,全部门票被一抢而空,以至于剧组不得不临时加场;咨询《空城记》演出时间和场地的电话,络绎不绝地打进剧组办公室,火爆的情况为广州话剧团历年罕有。与迪斯尼合作的中国公司意欲购买《冢爱》版权将之搬上大银幕。
广州本土话剧中的粤语作品,能否突破地域局限,走得更远?《假如》已经走出广州,在中山、东莞等地同样大受欢迎,还有望进军香港舞台。至于粤语话剧能否吸引普通话群体,香港“戏王”詹瑞文以粤语话剧《两条老柴玩游戏》在上海获得观众青睐为例,为广州同行鼓劲:“好的作品,它一定有能耐打通语言、地域文化的局限,它的生命力就在于它自己!”
它山之石
香港资深戏剧人士“支招”
香港“戏王之王”詹瑞文:
首先我想同广州同行说的是,不妨给自己的剧团拟定一份计划书,每个阶段我要做什么,像公司做企划一样明确下来。以我自己的PIP(表演、想象、乐趣)工作室为例,我们经历了大概3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做大量实验,总结出适合自己的表演特色、艺术取向;其次,编排名著,比如《动物农庄》、《青鸟》,通过跟经典对话、重新演绎经典的方式,将风格固定下来;最后,觉得自己成熟了,我们再推出了《万世歌王》、《万千师奶贺台庆》等“深入观众需求”的戏剧。
什么样的戏剧作品会受欢迎呢?我和林奕华的观点不太一样。他很严厉,他的作品是给社会、生活捅上一刀,锋利的背后是悲悯的关怀;我觉得最紧要是好看、好玩,搔到你痒的地方,看完你会觉得很舒服。但我们两个人的剧都很受欢迎,因为观众群是很大、很多元的。市场真的是可以培养的,以前我们觉得在香港一场戏演6-12场,观众能有3000-5000就是极限了,大部分戏剧是无法重演的,我们都悲观地认为,我们没有话剧观众。但现在呢,仅我们一个剧团,每年演出、教学、推广活动超过100场。
香港“鬼才导演”林奕华:
可能很多人觉得詹瑞文很商业,我很艺术,但我从来不是一个“为艺术而艺术”的导演。成功的话剧必须是对当下的生活有所“反射”,无论是你的语言魅力还是戏剧结构。只有当观众觉得,看戏的过程好像在给自己的灵魂和生活照镜子,觉得有所醒悟,他才会愿意一次又一次走进剧场。创作上,我希望我自己的作品都能像老舍的《茶馆》那样,能帮时代留下印记,若干年后当人们希望了解21世纪初期办公室的人群怎么生存与生活的,他们就会来看《华丽上班族》。
另一方面,我不喜欢那种泛娱乐化倾向的作品,就是那种观众看完之后除了“哈哈哈”之外什么都得不到的印象。我觉得戏剧人甚至要对观众“残酷”一点,运用剧场空间去“逼迫”他们想象。
从宣传和营销方面,我不否认明星效应的威力,好比张艾嘉、郑元畅之于《华丽上班族》。再举个例子,《包法利夫人们》里面出现了林志玲、琼瑶、许纯美等人名,但剧中的角色代表的是大众对她们的感知和认识,不等同于她们本人。事实上,我觉得这是对她们本人最好的宣传,对话剧来说也是如此。
(编辑:许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