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小剧场话剧《网子》
去年10月,一台由京剧人编创的话剧悄然公演,好评如潮;2016年,该剧流出所收获的良好口碑在近些年的小剧场原创剧目中极为少见。此剧就是北京风雷京剧团和风入松剧社联合出品的小剧场话剧《网子》。
戏剧界老生常谈“剧本荒”,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个伪命题。“荒”或许存在,但根不在编剧,而在创作中的各种人事阻障和操作流程不畅,有个性有价值有前景的文本没有途径和平台找到出口。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下的戏剧舞台,尤其是小剧场中,编剧、导演甚至主演都由一人兼承的现象越来越多了。迫不得已而为亦能育出柳暗花明之果,《网子》即是。该剧剧本出自风雷京剧团团长、著名京剧武生演员松岩之手,他同时也是该剧的总导演和主演。
《网子》描写民国时期北平京剧戏班中人的悲情故事,本欲自寻短见的秋子意外收养一男婴鸣春,这对“互救”的父子由此演绎出一段令人唏嘘的梨园悲情。秋子将鸣春带进中和楼戏班习武生,为让儿子成角儿,他卑躬屈膝甘受奴役,一意孤行的父爱强烈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以致替人顶罪入狱。八年冤狱之后,真相大白,历经磨难的亲情虽温暖却脆弱,鸣春殒命,秋子悲叹,人生的意义只剩“一无所有”四个字。
故事本身带有极强的隐喻色彩。“网子”,是京剧头饰的“衬底”,台上有无光彩,取决于台下箱官儿勒头用的这张“网子”。秋子可以用网子勒住鸣春的戏,却罩不住他的命。
关于戏曲与话剧的融合,成功范例都体现的是话剧人对戏曲的敬重、感悟以及借鉴,而《网子》则是戏曲人开始“跨界”创排话剧作品,无论是对话剧,还是对戏曲,都是一条可行之路,有价值,更有前景。
《网子》厚重的人文主题和简约的戏剧主题相交映,对二度创作要求很高。此剧文本实际上是一个不适于小剧场的“大格局”,但导演对小剧场的时空掌握颇为娴熟,比如以音效和光影勾勒并切分剧中的戏台和后台,哑女拉琴时的幕后投影,以错位蒙太奇的手法展示鸣春成角儿后的舞台具象,最后“夜深沉”段落时似夕阳西下的侧打强光等等,加之舞美、灯光等环节实力均衡,整个创作团队的舞台驾驭能力在小剧场剧目中实属上乘。
这里重点说表演。松岩所塑造的秋子层次饱满,鲜活生动。京剧人演京剧事,很多程式信手拈来,却丝毫不显卖弄,更无弄巧成拙的炫耀,而是遵循话剧审美刻画一个踏踏实实的话剧人物,这一着眼点既朴实又可贵。
以剧尾多达2100多字的秋子独白为例,这样的台词密度在话剧作品中相当罕见,况且还要把身处矛盾漩涡、参透人间冷暖的复杂心理和情态准确而又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观众面前,难度不言而喻。从“春儿,春儿,饮饮场不?这身儿白靠是兰老板给你留下的。一看这绣活儿就是私房的,漂亮!啧啧啧,再加上我们春儿这扮相,出来就是个好角儿”开始,直到最后“老天爷,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把儿子还给我,把儿子还给我吧!”这段字字血声声泪的台词,结构工整,节奏严谨,将一位父亲饱尝艰辛之后的隐忍悲怆,渴望超脱现实的臆想,以及失去爱子之后的理想泯灭和对未来的彻底绝望,观者无不动容。
《网子》聚焦旧时代的“戏子”生涯。“戏子”一词,如今说来总带些难以名状的贬义。此剧所描写的“网子”中的“戏子”,台上也好,台下也罢,无疑让当代观众对“戏子”的感知和感悟更客观,更真实,更立体,更准确。其情其意,比常人更细腻更坦荡;其生其死,比常人更严酷更未知。
秋子和池永发是不登台的“戏子”,前者是管箱师傅,后者是戏班经理,两人互为依存,互为敌友,其共生共荣的微妙关系结构着整台戏的矛盾关节,在“无情无义”和“大情大义”间游移摇摆。兰月芳和秋鸣春是戏台上的两位角儿,无论多么光鲜,多么众星捧月,回归台下,逃不掉的纠结和挣扎,归宿终究还是落寞以致丧生。这几个人物互为矛盾,互为参照,整合到剧中,化合在一起,戏之精粹便在观众眼前跃然。
戏中事何不就是大家事?戏中人何不就是你我他?抛开每个人的社会身份,本质其实无二。“角儿”之梦想,不单只属于台上的“戏子”,更属于台下的每个人。
图片由《网子》剧组提供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