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梦
回首七年前,在第二届CCTV电视舞蹈大赛的直播现场,热心观众提出了一道让大家陷入尴尬的问题,即“现代舞”与“当代舞”的区别及概念界定这一在当时舞蹈界还未得到严肃学术梳理的棘手问题,并一度成为舞蹈圈内人士所关注的焦点。几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关心着那些停滞在理性思索阶段的艺术“界定”是否能抓住时代思潮的尾巴?所幸的是,以着力打造一个理想、和谐、良陛的现代舞发展空间,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对话为宗旨的“第二届北京现代舞展演周”成功举办了,它再次引发了所有人对“现代舞”所指、概念、范畴及外延的“反刍”性思索。
2009年,由雷动天下现代舞团主办的“第二届北京现代舞展演周”在东方先锋剧场隆重地拉开了帷幕。这个春天,来自五湖四海、背负着不同舞蹈抱负和经历的舞者们用他们对现代舞一如既往的热忱彻底掀起了又一次的现代舞风暴,单从场场爆满的票房销售便足以印证。若想得到“大众”的关注,首先要得到“大众”的参与。与2OO8年“首届天桥剧场国际现代舞展演周”不同的是,本届展演周的舞蹈作品征集面向全国展开,为国内青年新锐编导精心打造了友好交流的平台,连续五天的演出共汇集了全国35个团队与个人参加、53个原创舞蹈作品参展。既有专业团体的“自由”、学院派的“规范”、民间组织的“意识流”,更有歇斯底里般的“个人主义”……通过多种音效、灯光、道具等视听手段持续冲击着观众们的神经。其中,不仅有享誉国际的舞蹈家邢亮、赵明及台北越界舞团的精彩奉献,更有来自全国一线院团、高校及各地极具创作活力的团队的新作、力作。北京战友文工团的《无言的战友》、台北越界舞团的《秋歌》、北京舞蹈学院编导系的《话语“权”》、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的《佐佑》、天津音乐学院的《梦想街道》以及北京“陶身体剧场”、广西“谷舞社”、山东“凌云焰”等团队的代表作均给在场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主办方雷动天下舞团的作品,以及刚刚在美国舞蹈沙拉艺术节亮相的邢亮新作《一切随风而去》,也成为本届展演周中的亮点。
现代舞艺术创作的践行者们用鲜活的肢体语言,表述了他们对现代舞独到的认知。当不同风格的作品有序地交替亮相后,直接引发了第一现场的讨论、争议和疑问。“事实”或许才是最好的课堂,这也充分说明了主办方对每场晚会的十余部作品在出场顺序上用心良苦的特别编排——绝非为了一决高下,而是希望唤起观众、舞者乃至业界专家的关注,找寻些许关于现代舞概念的轮廓及今后发展趋势的点滴思考.
自由的?规范的?
受中国传统教育的影响,我们更倾向于为所有事物确立一个所谓衡量优劣的标尺。现代舞的发展究竟需不需要有一个标准?建立一种权威?这些疑问一直困扰着生活在这片拥有着五千年文化历史的国土上的舞蹈人。根深蒂固的“权威观念”与具有反叛精神的现代艺术之间的相互碰撞给我们带来了难题。从此次现代舞展演周近乎“零门槛”、“零标准”的参与方式可以看出,主办方并未打着“权威”的旗号进行生硬的说教,而是将评价作品的标准和权利完全交给了现场观众的“眼睛”。参加本届现代舞展演周的个体,有专业舞团的资深编导,有多年从事舞蹈教育的教师,也有刚入校学习舞蹈专业不久的学生,还有狂热的自由舞者、留美舞蹈学博士等,他们不尽相同的生活背景和舞蹈经历成就了一场风格多样、形式迥异的“现代舞Party” 。
作为东道主,雷动天下现代舞团的年轻舞者们以每场一部重头戏的模式出现,收获了最多的掌声。《在这个城市里》、《天空》、《谁》等作品在流畅的肢体问、在动静的节奏拿捏中,均使人领略到现代舞蹈语言自由自在表情达意的快感。年轻舞者许一鸣创作并表演的双人舞《寻找我的阳光旅程》,被定义为一部以爱为主题的、阳光、励志的舞蹈。舞段由一个简单的地面动机开始并延续了整部作品,温暖的格调、地面舒缓的起伏、单一动机的反复以及温和的把位转换营造了一对和谐的“双声部”。此刻,观众丝毫不会因为音乐的平淡无奇而感到厌倦,而是期待着这“双声部”将如何延续……而另一部富有调侃意味的作品是由“雷动天下”年轻舞者沈钧创作的《爱·如此……》,仅从节目单上借用的一段诗句便可读出编导在消极表面背后的乐观抒发:“去爱吧,就像从来没有受伤过一样;去唱吧,就像从来没有人聆听一样;舞蹈吧,就像从来没有人注视一样;……生活吧,就像今天是世界末日一样!”这段风靡于大街小巷的诗甸,其原初主旨是希望告诫人们更加珍惜那些与别人共度的时光。舞段在略带诙谐的笔调下加入戏剧情节,描述了两对男女的爱情纠葛。典型的人物形象、明晰的戏剧冲突,使作品在风格上迸发新意,最后男主角随性的一句问话:“我能约你喝咖啡吗?”昭示着诗句中的题旨,即鼓励渴望爱情的人不要等待,没有通往快乐的道路,因为快乐本身就是道路,重要的是旅程,而不是终点。
展演周上另一支耀眼的队伍当属北京舞蹈学院编导系的学生们,《话语“权”》、《远去的绿色》、《新女性》等几部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使我们看到了学院派现代舞创作的新生力量。l993年,现代舞学科第一次进入了中国舞蹈高等教育,填补了北京舞蹈学院在学科建设上4O年的空白。历经了二十余年教育经验的总结和人才输出,北京舞蹈学院作为中国舞蹈教育的领头羊自然地成为了全国高等院校舞蹈编导教学的“典范”。不论是讨论“人权”问题的《话语“权”》,还是围绕时尚话题展开的《新女性》,在典型的学院派作品中,我们可以轻易地捕捉到“收缩一放松”和“螺旋式拧转”等等现代舞技术体系下的身体语汇;由“动作造型”开始层层递进,在“时、空、力”多向度思维的启发下发展、变化的动作及运用道具所进行的物我关系巧妙处理等。系统、规范的教育体系当然必不可少,但不同于其他舞蹈教育的现代舞创作,更需要的是自由的空间和与生活真实对话的引导。尤其是现代大学生的舞蹈创作,盲目地向“专业”靠拢的现象时有出现,着实为那些动辄就挑起厚重的历史题材、肩负起生死命题的青春少年们捏一把冷汗。或许,如何发挥学生所特有的个性特征和知识结构,在创作中保持他们所特有的那份透明的“真实感”,是每一位从事舞蹈编导教育的人所应该思考的。[NextPage]
大众的?小众的?
“看不懂的就是现代舞。”曾经是观众们为现代舞区别于当代舞所下的一个定义。看似一句戏言,但可从中读出现代舞与观众之间曾经有过的距离感。上海金星现代舞团团长金星曾这样评价中国的现代;舞发展状况: “中国现今的现代舞创作在表达语言上逻辑不清,太看重在圈内的认同,而不考虑与观众的交流方式,搞不清楚要表达的东西,在表达冲动和表达能力上存在差距。”现代舞展演周期间,也常会有不少观众发出“这是现代舞吗?”等类似的疑问。单从舞蹈道具的运用便可看出各位舞蹈编导的“标新立异”,霓虹灯、香烟、饭碗、气球、连体衣、手电、刀子……林林总总,舞台上可以说是无奇不有。有的通过道具明确点题,或与肢体发生某种关系产生寓意;有的则实在叫观众摸不着头脑,甚至看出一身冷汗,莫非这也是一种“艺术体验”?
现代舞自诞生之日起,所具有的颠覆传统的本性和时代性使其常被归列到“小众艺术”的范畴。从上个世纪我国新舞蹈艺术先驱吴晓霎邦先生在其第一次作品公演时只有一位观众(还是外国人),发展到今日的现代舞展演周场场爆满的局面,现代舞已经不再“小众”。生长在信息高速交互时代,手机、网络等现代科技传媒把现代人联系得更紧密,博客、虚拟空间等被现代人所热衷的时髦交流平台,也在另一个侧面说明我们已步入了一个需要沟通、需要被他人关注的时代。特立独行的创意和思考,并非孤芳自赏的固执,现代舞是需要交流和沟通的艺术。
台湾云门舞集曾经舞进台湾备大医院,与病患者分享舞蹈的快乐;广州现代舞团也曾跳到校园,培养青年学子们对舞蹈的兴趣和认识;国内各现代舞团大部分都有属于自己的培训机构,同时致力于现代舞知识的普及推广等公益活动。这些都可以说明现代舞有足够的能力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这一认识的转变并非艺术品质的降格,而是在成为获取反馈与互动机制的基础之后,融入当下社会生态环境并从中得到提升的良|生循环。
民族的?世界的?
现代舞强调“与大地的亲近”,那么,被当作“外来物”的现代艺术又该如何与中国这片热土相融合呢?“如何创造和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舞”,长久以来成为伴随中国现代舞成长过程的永久性命题。
我们可以在现代舞展演周的很多作品中捕捉到“中国特色”的影子,如时而奏起的古琴旋律、带有秧歌动律的扇舞、踱步而出的戏曲人物等,都在寻求现代舞蹈艺术在中国传统表演形式上的突破。舞蹈理论家资华筠先生曾指出:“如果把追求‘中国特色’简单化地理解为在现代舞作品中引进风格性动作,装饰一些‘民族色彩’,不仅不是现代舞发展之良策,还会‘败坏’了民族舞。因为‘别异’乃各舞种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如果盲目地扩大了民族舞与现代舞的‘趋同性’,各自都会因其特征的淡化而黯然失色。”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艺术总监曹诚渊曾站在西方观众的角度上表示: “中国的现代舞最好能透射出更多从中国传统而来的形式和手段,但在内涵上却能毫不妥协地对传统进行具有独立个性的思辨和抗争。”
“最自由的身体蕴藏最高的智慧。”这是依莎多拉·邓肯的名言,希望现代舞者们身上的“自由”不是浅薄的形式化的“自由”,是在直面存在的问题而非自命清高、在汲取他人的经验而非拾人牙慧、在提高文化修养而非望文生义之后的自由表达。
(实习编辑:袁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