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6日,李银河携首部自传《人间采蜜记》在京与读者见面互动,她直言写作是“为自己的快乐而写像自慰”,只希望将自己的自传写得兴味盎然,妙趣横生。在剥离性学学者、王小波遗孀的身份之后,李银河作为一位作家,首次以出版自传的形式向公众讲述自己的人生和经历,以及不同阶段自己对生活的感悟。
李银河,这位被冠“先锋女权主义知识分子”头衔的学者,每每语出惊人,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当下中国女性和同性恋的生活,她也因此常成为话语漩涡的中心而被标签化。但实际上,褪去公众赋予的各类标签,李银河只是一位谦和温柔并且内心世界极为丰富的人。
诚如出版人路金波所说,李银河是经历过文革的“那一代人”中的一个异类。在经历过巨大的苦难之后,她仍保持着纯真和勇气。“在这本自传《人间采蜜记》里,她像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写了自己走过的路--但是你看过就知道,她以这个同龄的共和国为背景,走出了多么传奇、勇敢、丰富的轨迹。”
中国第一位文科女博士后:大胆谈“性”
在书中,关于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性学研究,李银河也有十分真诚而直白的阐述。对于性的态度,她坦言:“我对虐恋的爱好在很小的时候就露出端倪,它和我对性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密不可分。”
在内蒙古兵团平庸无意义的劳作对李银河来说是一段噩梦,但在那之后,在李银河从内蒙古兵团回来之后的整整半年待业时间中,她“饮鸩止渴”般地阅读大量藏书。从这段阅读经历开始,她便没有停止对读书的热爱。她认为读书是发现了宝藏,“似乎是得到了一张特殊的入场券,用它开启了一道神秘的大门”。
1982年,李银河三十岁。俗话说:三十不学艺。而李银河偏偏在那一年离开她喜欢的工作,新婚燕尔的丈夫,远赴美国匹兹堡大学攻读社会学。只因“想去留学,就是想了解在正常社会中生活的正常人们是怎样想事情和做事情的。”
回国后,她成为中国第一个文科女博士后。之所以选择回国,是因为她认为,如果一个人要花精力在生计上,就无法保证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也就是说,他不是一个自由人。
在同性恋的研究中,传闻她为了做男同性恋调查,曾女扮男装去男厕所云云,她诙谐地回应到,真正去了男厕所的是王小波。而在虐恋亚文化研究中,她认为,精致的生长环境才能造就对性欲的精致感觉,所以虐恋中蕴含着真正的优雅。李银河写过几部中短篇虐恋小说集,她认为自己真正全情投入的只有《虐恋亚文化》,她直言不讳自己对于虐恋的喜爱。
性的道德原则:自愿、隐私、成年
关于性的道德标准,李银河认为,性可以分成三类:有罪的、有错的,和完全没问题的。有罪的比如强奸,是法律问题;有错则是道德问题,比如婚外性行为。
那么,什么样的性是完全没问题的呢?李银河提出了三个原则:自愿、隐私、成年。只要不违反这三个原则,就完全属于个人的自由和权利。
平生最得意:同性恋、虐恋研究
当被问到最得意的研究时,李银河说,“最主要的是同性恋的研究,因为在中国是第一个。”20世纪90年代,国外大学的同性恋研究已经相当广泛深入,有整架整架的专着,而中国几乎还是一无所有。李银河的研究填补了这一空白。
“除了同性恋研究,虐恋研究也是我比较得意的成果”。在李银河之前,中国以前从来没有人做过这个课题研究。1996年,李银河在剑桥图书馆里泡了整整半年,收集各种善本资料将其写成。
“优衣库事件”疯传:淫秽品需求的爆发
谈到近期热点“优衣库事件”,李银河说,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当代人性观念的变迁,不再认为性是肮脏、丑恶的坏事,而认为是快乐、美好的事,乐在其中。
为什么“优衣库事件”会疯传呢?李银河认为,这反映了成年人对淫秽品消费的权利和需求。如果淫秽品随处都可以买到,大众不会这样激动。正是因为成年人消费淫秽品和色情品的欲望被压抑得太深,才会导致这样一个爆发。
就淫秽品问题,李银河发明了“菜单理论”:淫秽品之于性行为,正如菜单之于吃饭。除非能彻底地打击吃饭、禁止吃饭,否则没有理由打击菜单、禁止菜单。此外,性交是眼耳鼻舌身的综合行为,而淫秽品是视觉消费,为什么要单独打击视觉呢?
中国打击淫秽品,是一种道德整肃。而美国虽然也有人要求打击淫秽品,但角度不同,是从女权主义的角度,觉得淫秽品本身是针对美女的暴力。
三条涉性法律应该取消:淫秽品应是成年人的合法消费需求
李银河认为,中国涉性法律里,有三条问题非常大。
第一条是聚众淫乱罪,李银河已经向人大提交过提案,建议取消。
第二条是淫秽品法,李银河谈到,全世界现在除了朝鲜和中国就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有淫秽品法,淫秽品应当是一个成年人合法消费的需求,应当满足。在美国还发生过一件事情,有一个市设了《淫秽品法》,把书商抓起来,判他有罪。书商不服,上诉美国高法,高法认为这个案子不能成立,书商是不应该被判罪的。因为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有言论自由的条款。淫秽品是言论,不是行动,是人类幻想的产物,完全应当受到言论自由保护。
第三条是卖淫法,自设立以来效果不大,而且不但不解决问题,反而还造成新的问题,由于卖淫非法,必须走入地下,导致一系列的贿赂和腐败,而且导致性工作者的人身安全无法保障。某一年北京有168起未破谋杀案,其中37%是性工作者。单从治安的角度而言,也应该改变卖淫法。
两段非凡爱情:和王小波、大侠的相遇相知
李银河是很多人眼里的战士和英雄,这不光是因为她为同性恋合法化的问题奔波发声,更是因为她自己两段非凡的恋爱经历。不管是她与王小波二十年的相知相伴,还是与同性伴侣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在这本书里都有坦诚而通透的讲述。
李银河和王小波的爱情几乎无人不知,却鲜有人知晓这段爱情是怎样开始的。二十多岁时,李银河已经在中南海国务院工作,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前程似锦;与此同时,王小波只是个街道工人,二人的地位可谓云泥之别。李银河却毫不在意,幸福地认为:“我和他就是一个男版灰姑娘的故事嘛。我早就看出来,我的这个灰姑娘天生丽质,他有一颗无比敏感、无比美丽的心,而且还是一个文学天才,早晚会脱颖而出。”正如王小波所说:“真正的婚姻都是在天上缔结的。”李银河在此书中回忆与小波相依的二十年间,没有吵过架、红过脸,感受到的全是甜蜜和温暖。“我这一生仅仅得到了他的爱就足够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痛苦磨难,小波从年轻时代起就给了我这份至死不渝的爱,这就是我最好的报酬。我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了。”
近期,李银河现任伴侣“大侠”的曝光引发热议。对此,李银河认真地声明:“大侠”是跨性别者,生理女性,心理男性,应该被称为“他”。大侠和李银河领养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
李银河本人并非同性恋者,却始终为同性恋者的利益而奔走呼号,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对自由的追求和信念。你可以不赞同她的观点,但不得不佩服她的坚持与勇气。
六十三岁领悟:“原来普通人的生活也是可以写的”
谈到为什么要选择现在来出这本自传,她说,在五十岁时,就有人劝她写自传,而她一直推脱,认为自己并未参与什么大的历史事件,不值得写。直到六十三岁,看了191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地利作家艾利亚斯.卡内蒂的《获救之舌》,才使她改变了想法,看到“原来普通人的生活也是可以写的”。
于是有了这部自传,讲述她六十三年生命中的成长经历。小名叫“李三反”的童年记忆,记录了半个多世纪前的孩童趣事;小学东方红演出合影中唯独她歪着脑袋看毛主席的稚嫩政治觉悟;中学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知青下乡,他人被凌辱的形象成因不明地烙印在她的记忆中,其毕生研究和写作的冲动全部都追溯到她对虐恋的喜爱……
李银河坦言,自己这一生从未觉得才能受到过真正的挑战,直到2012年开始尝试写小说。她认为现在写作与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以前写学术文章,目的是将知识介绍给大家,并不涉及心灵。而现在,李银河觉得自己要像王小波一样,试着创造出一些美的东西给大家看。
在自传里,生活碎片构架出一个多元的李银河:读书、留学、与王小波相恋、结婚,与同性爱人大侠、儿子壮壮一家三口的故事,作为中国第一个文科博士后流动站的第一个博士后,书中还讲述了同性恋研究的缘起及农村调查、虐恋亚文化和性的问题。这本书为大家了解李银河提供了一个全方位的参考视角,儿时的,年少的,恋爱的,学术的,生活的……此外,这部自传独家收录了近三十幅珍贵照片,包括童年时期、内蒙古插队时期、与王小波在美国的旅游生活照、与现任伴侣“大侠”及养子壮壮的家庭照等,其中很大一部分为首度对外界展露。
采蜜哲学:从苦中采撷精华,好好享用生命
回忆起在内蒙古兵团那段平庸无意义的劳作,李银河将其形容为“对于我们青春年华的虚耗,对于人心灵的戕害,与酷刑和赤裸裸的残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与很多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不同,李银河即使回忆起在内蒙古西西弗斯般的劳动,也依然眉飞色舞,就像一个小女孩在说她春游的事情一样。对此,嘉宾路金波提出疑问:你真的觉得过去的生活好吗?我们的祖国真的是花园吗?
对此,李银河回应道:“人在特别特别苦的时候,也不见得就只能哭吧。”她回忆起“文化大革命”期间朋友圈中传看《1984》的经历,那种激动的心情。李银河认为,虽然生活并不是一个大花园,但是你也可以从苦中找到精华来吸收。采蜜哲学,就是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最好的。
李银河说,在走过的这六十三载春秋中,自己始终坚持“采蜜哲学”:“人间如花丛,我只是从中采撷一点点精华,对其他的一切不去理睬。一生只有短暂的几十年,要好好享用自己的生命。自由奔放,随心所欲。”
对于那些二十五岁、三十岁,工作、生活不太顺利的年轻人,李银河分享了一句话:“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可以把自己的目标定得高一点。这也和采蜜哲学一致,要以生活中最好的、最适合你的为目标,并且去努力。
(编辑:葛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