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连科提出“神实主义”是因为,在他看来,中国当代文学的实践已经溢出了既有文学观念的解释范围;现实与写作的关系,现实背后的真实要求,当下中国呈现出来的逻辑,这些都需要新的解释范式。
“神实主义”的定义是:在创作中摒弃固有真实生活的表面逻辑关系,去探求一种“不存在”的真实,看不见的真实,被真实掩盖的真实。
其中包括几个要素:追求——看不见的真实,所谓“内真实”与“灵魂真实”;遵循——事物内部的逻辑,所谓“内因果”;技术——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如想象、寓言、神话、传说、梦境、幻想、魔变、移植等等。
以出版方认定且必然获得阎连科认可的“神实主义的力作”《炸裂志》为例,寻找当代中国三十余年的发展模型,给出一种解释向度。“炸裂”由村而镇、市、超级市,不可遏制地发展。经济发展的躯体下,拖曳着漫长的由荒原与垃圾场所构成的坟地的阴影。炸裂的发展是活脱脱的丧德史,传统道德序列中最低贱的男盗女娼成了炸裂的发展永动机。它的逻辑是,当下中国无所不在、战无不胜的拜金主义,“笑贫不笑娼”,“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其背后隐含的逻辑:物质必然使人疯狂,在物质的驱动下,个人必然丧失主体性与尊严感。[NextPage]
在技术层面,作者找到的“内因果”不断简化、放大、重复,让人由震惊(惊喜)到疲乏,最终是全面的贫乏感。很难断定这种贫乏感是阎连科的主动追求,但技术层面的单一与丧失生命力,确实与全书刻意营造的“荒原”、“垃圾场”、“坟地”相适应。
再来谈谈世界观,“神实主义”缺乏对世界的整体把握,不是对“现实—文学”关系的新定义,基本上只是一种“文学观念”,甚至更准确地说,只是一个“文学提法”。换句话说,“神实主义”主要以对现行文学的反动来确立自己。而这种反动常常针对的是现行的文学体制及其产生的压力,而非文学观念。“神实主义”概念的提出更多是出于作家自我认同的焦虑与需要,而不是真正“发现了小说的新大陆”。没有新的世界观,也就必然对应着写作层面“专利技术”的阙如。“神实主义”的武器库里,想象、寓言、神话、传说、梦境、幻想、魔变、移植诸般兵器都身份混杂,甚至称不上是纯粹意义上的“技术手段”。
阎连科自称“现实主义的不孝之子”,这句话或许最为准确地概括其写作。他可以更名改姓,以“神实主义”来指认自己的写作,但根本上他的血管里流淌的是现实主义的血液,他的写作仍是现实主义的子嗣。
(编辑:刘颖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