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作家,对专业的爱与浸润需要抵达到什么程度,才会导致他为另外语种的作家撰写评传和发表多次主题演讲?我说的是《福楼拜评传》的作者李健吾,和《关于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六次演讲》的作者安德烈·纪德;一个顶级诗人,需要有对诗歌多么痴狂的迷恋,才会数年如一日地对同时代同行的佳作,进行着无微不至的勾沉,我说的是《世纪诗典》、《新世纪诗典》的编选者伊沙。
“有关寻找当代中国的诗神”的鼓噪,自从24年前,由“海子自杀”开始的一系列诗坛死人事件,以及从“汪国真竞争诺贝尔文学奖”到“梨花教”、“南京庸诗帮”、“羊羔体”等一系列人为的恶搞诗歌闹剧,从媒体和不明就里的看热闹者开始,一直喧嚣至今。每一次这些不满无不以哭喊当代诗歌没有给他们提供娱乐大片式的“真善美”开始,到号丧之后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善意意见为止。媒体和公众对于“诗歌究竟应该是个怎样的艺术”,其期望值仍然停留在历史上颇为知名的“小靳庄赛诗”和《天安门诗抄》的水平。很难说这些期望缺乏热爱与真诚,但也很难说这些期望是合理的——人们不是要求诗人去做分行文字里的包青天,就是要求诗人再去表演一下现代汉语版的“李清照模仿秀”(任何层面的美学复制都是文学发展的大敌)。在这片土地上,许多读者还未学会放弃“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人”这一粗暴的独裁式思维。
把诗歌仅仅当作一种工具和手段,这大约是“五·四”以来国人对诗歌所做出的最大误读。这一误读的源头上限可以追溯到封建时代的“文以载道”,下限则是“才艺展示”(一种高尚阶层在调情或仕途失意情况下所用以宣泄的文字游戏)。把“诗歌”视作工具,而非拥有独立存在和生长周期、规律的“艺术”——当代诗歌所有令人们愤怒、不解以至敬而远之的效果,无不肇始于作者与读者在上述方面的认识差异,以及部分作者在新理念下驾御文字的失度。
“诗歌一直在它该在的地方”。这是半年前我在参加一个文学刊物的讨论时写下的。这一论断,伴随着《新世纪诗典》的出版,和它的编选者伊沙以每天一首的速度,在微博上的举荐与评点,再次得到了证实。汉语的诗歌作者,在过去的十年间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键盘和笔,一直没有停下探索。在大量国营和民营的“诗会混混”喧嚣之下,你很难想像会遇见像图雅的《母亲在我腹中》这般极致的佳作就诞生在我们身边,而她的身后,则是君儿、宇向、琳子、丁燕、湘莲子以及更年轻的发小寻、璇覆、宋雨等组成的女诗人阵容,这些名字有不少在几年前还只是为小范围的同行所知,但现在,她们和那些更早闻名的女同胞一起,构筑起了现代诗锐利的一半天地。
还有那些过去几年、活跃在民刊和网络的男性作者:东岳、王有尾、康妈……比他们更年轻的西毒何殇、余毒、李异……更年长的“老江湖”还非、唐突、百定安……在《新世纪诗典》中,诗坛所有被公认为实力派的名家都在,但真正的新奇却是来自于这一波又一波的“新人”。在这个“恐怖分子落网……美国金融灾变……邻国频繁更换首相……隔壁加油站跌完再涨”的时代,每天都有人在用汉语摸索着写出好诗的路径;每天都有一个叫伊沙的“诗疯子”去打捞它们、并为它们写下心语式的点评,在午夜准点进行微博发布;而每个午夜,都有另一些同样痴狂的作者和读者面对着电脑和手机,为这些文字激动和愤怒。
伊沙就是以如此异样的方式,巡游着我们这个新技术时代。在熏风或寒风中踱过每个人的头顶……岁月去了,诗章铸成。
(编辑:李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