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才人出，文学亦如此。当下的文学样貌，已经很难用简单的标准予以描述。就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而言，其蓬勃丰沛之势委实令人眼花缭乱。与长篇小说的气象万千、众声喧哗相比，中短篇小说显得落寞又低调，我以为，这显然和整个文学大环境息息相关。有人似乎对中短篇小说抱有成见，认为长篇小说才值一提。但在我看来，中短篇尤其是短篇小说，更能体现一个作家的才情，能写出长篇小说未必能写好短篇小说。正因如此，我愿意在2012年有限的阅读视野中，推荐以下20部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中短篇小说。

　　一、中篇小说

　　1、《别雅山谷的父子》(迟子建)

　　推荐语：迟子建的《别雅山谷的父子》延续了作者一贯的小说风格，即“迟子建式温情”，故事丰盈，人物鲜活，细节传神，是一部充满诗情画意的佳作。小说讲述了一对鄂伦春父子的动人故事，歌颂了人性中最为朴实的真善美，以其精致的语言和温馨的画面，滋润着读者久已浮躁而麻木的心灵。小说通过对父亲和鄂伦春人的深情回忆，传达出生命的本真和澄澈，写出了人与人的温暖，并将这种温暖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从而呈现出生命的质地和光芒。

　　2、《声音低回》(方方)

　　推荐语：与方方近年来的小说《琴断口》讲述爱情、《刀锋上的蚂蚁》思考命运、《武昌城》观照历史有所不同的是，《声音低回》将视角转向对底层群体的关注和社会现实的反诘，细腻中饱含深沉情感，琐碎里充满人性关怀，理性中带有批判色彩，整部作品交织着爱与痛的复杂情愫。小说如泣如诉地塑造了一个弱智者形象阿里，他的内心世界，有着异于常人的纯净、善良和情感表达方式。透过阿里及其家人、街坊邻居的生活际遇，不难发现小说背后的现实寓意：穷人有穷人的快乐，弱者有弱者的尊严。

　　3、《漫水》(王跃文)

　　推荐语：王跃文的《漫水》着重表现乡村美好人性与人情，写得从容闲适，字里行间蕴藏着一股冲淡之美。同为湘西作家，王跃文的《漫水》闪烁出沈从文的影子。和他的《边城》一样，《漫水》所要表达的，恰恰也是“那点正直、朴素的人情美”，且在这两位作家笔下，随意就将湘西大地的自然美与人情美紧紧融为一体，既充满闲情逸致，又深深打动人心。从语言的选择(方言俚语)、人物的塑造到意境的构筑，《漫水》在传承《边城》之余，又溶入作家自身的人生经验和小说技巧，最终呈现出一幅清新、宁静的乡村画面，宛如一支沁人心脾的田园牧歌。

　　4、《你可以让百合生长》(邓一光)

　　推荐语：邓一光的《你可以让百合生长》讲述了一个关于成长和希望的故事。作品发表后，荣获首届“柔石小说奖”中篇小说金奖。作者以活泼弹跳的语言，书写了少女兰小柯曲折的成长经历和丰富的情感世界。如“柔石小说奖”授奖辞所说，《你可以让百合生长》“体现了逆境中的力量、尊严与梦想。在生存与心理的双重困境下，小说探讨了如何重建自己与他人的关系，如何理解世界，如何从中汲取积极而明亮的意义。它同时显示出作为优秀小说家的邓一光那种持续而蓬勃的成长性。”此外，大量网络语言的使用，让这部小说无比贴近现实。作品通过对当下中学生细致入微的观察，描写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5、《哭泣的白鹳》(南翔)

　　推荐语：南翔的《哭泣的白鹳》以知识分子的忧患意识，直面日渐干涸的湖水和日渐颓败的家园，其中的忧思乃至呼吁，力透纸背。小说以大湖为背景，以赣方言点缀其间的叙事，纯熟易解，细节描写生动传神，画面感极强，读来触目惊心。作品集中体现了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人性生态的矛盾与融合。自然生态的恶化、社会生态的萎缩，都源于人性生态的凋敝。某种意义上，《哭泣的白鹳》不仅是一部生态小说，更是一部人性启示录。而隐匿其中的生态与人性诘问，使得小说绽放出丰蕴可贵的思想光芒。

　　6、《愤怒的小鸟》(余一鸣)

　　推荐语：余一鸣的《愤怒的小鸟》以未成年人视角，关注着当下中学生的生活状态与精神世界。小说忧思深广，对于教育、对于孩子，余一鸣以教师身份表达了自己独特的观察与思考。他在创作谈《愤怒不是游戏》中指出：“救救孩子，不仅仅教师有责任，家长也有责任，每－个社会人都有责任……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只愤怒的小鸟，这些小鸟并不仅仅在网络游戏中飞翔。但是，孩子在长大，那积攒的愤怒一旦蓬勃，一旦冲出牢笼，那就是脱缰野马，毁灭的将是我们的明天，我们将没有未来。”何其深刻！但若将《愤怒的小鸟》仅仅看作是社会问题小说，显然是不够的。作品对于金圣木、金森林等人物的塑造，直切我们生命的症结。

　　7、《现实生活》(罗伟章)

　　推荐语：罗伟章的《现实生活》塑造了一个当代知识分子胡坚，并通过他的成长经历，表达作者对现实生活的思考。胡坚从小就在生活、学习在一个不同于常人的现实世界里，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总与现实生活存在一层隔膜。他并不迂腐，或许，他是有意想与污浊的现实生活拉开距离。但他毕竟非圣贤之人，强悍的生活现实改造了他，让他在某一天幡然悔悟，开始了与现实生活的同流合污。他融入了芸芸众生，他不再另类。所谓现实生活，就这样改变了一个人的精神样貌。其实，受现实影响而改变生活航向的，又岂止是胡坚一人呢？小说借此告诉我们：生活永在流变，现实充满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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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暗夜》(畀愚)

　　推荐语：畀愚的《暗夜》是一部触及现代中国历史的小说，发表后曾获首届柔石小说奖。作品竭力表现出历史的风云际会中，个人命运的渺小和卑微。在作者笔下，主人公瑞香是一位民国时期的奇女子。她虽出身卑贱，却凭着荣辱不惊、伸屈自如的性格，在蛰伏多年后，一举成为上海滩黑帮“大风堂”的掌门人。小说语言精致，叙述节奏畅快，采取限制性视角，将人物命运与历史事件紧密结合在一起，从某个侧面映照出现代中国历史和社会变迁，小中见大。小说题为“暗夜”，对瑞香而言、对现代中国而言，无疑都有着象征与双关含义。

　　9、《花之泪》(俞胜)

　　推荐语：俞胜的《花之泪》有着浓郁的历史反思意味。小说以“文革”为背景，如泣如诉地塑造了一个受时代影响而改变自身命运的女性杨小霞，她的命运遭际，不过是那个时代千万个类似卑微命运的缩影。作为生命个体，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无疑是时代之殇。值得一提的是，俞胜在叙述中隐匿了价值判断的立场，他仿佛是个旁观者，对于那段历史，不控诉指责，不盖棺定论，而是以温婉感性的文字，带给读者无尽的思考，让读者自己去判断。

　　10、《凌波渡》(孙频)

　　推荐语：孙频的《凌波渡》以近乎夸张的手法，塑造了两个另类大学生王林和陈芬园。相似的经历，相同的命运，让他们引以为知己。拥挤在人群里的孤寂和凄凉，使他们像是两个住在孤岛上的人。说到底，是强烈的自卑引起的强烈自尊，让王林和陈芬园成了这个世界的“多余人”，为了捍卫内心脆弱的骄傲，故意以刺猬的姿态，来赢得自己心理的平衡。现实中究竟存不存在王林和陈芬园这样的人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部小说将他们写活了。在孙频近期作品中，《凌波渡》算是相对出色的一部。

　　二、短篇小说

　　1、《狡猾的父亲》(姚鄂梅)

　　推荐语：姚鄂梅的小说，善于通过对普通人物、普通事件的叙写，传达出独特的人生体验与人性感悟。她曾说过：“我以我的写作为杖，执著于向人性深处的东西靠拢。”在这种写作理念的引领下，姚鄂梅的多数作品都表现出她对人情和人性的探索与思考，并能以此引起读者心灵深处的共鸣，《狡猾的父亲》同样可以看出她对人情和人性的挖掘与呈现。小说以朴实的语言、真挚的情感，刻画了一位与众不同的父亲形象，人物丰满、情节圆融、技巧娴熟，感情浓郁。

　　2、《唱晚亭》(叶广芩)

　　推荐语：叶广芩的《唱晚亭》，是她近期“亭台楼阁”系列作品中的一篇，以充满京味的小说风格，讲述一个世家的沧桑和一群子弟的飘零，藉此呈现一个时代的肌理与一座城池的底蕴。小说围绕一块刻着“唱晚亭”的石头，抚今追昔，以极其生动的语言，刻画了一群市场经济条件下唯利是图的市侩小人，借此表达作者对传统文化的凭吊之情。

　　3、《离婚》(胡学文)

　　推荐语：胡学文的《离婚》，通过叙述一对农村夫妻先后六次离婚而不得的经历，映照出中国乡村社会几十年的历史变迁。和老舍的《离婚》一样，两位作家笔下的主人公都是离婚而不得。不同的是，老舍《离婚》中的人物皆是北平小市民，胡学文《离婚》中的人物则是宋庄地地道道的农民。作为一部乡村叙事，《离婚》贴近乡村生活本真，写得有血有肉。个中人物，形象鲜明；作品风格，亦庄亦谐，颇具赵树理小说的韵味。

　　4、《白马路线》(千夫长)

　　推荐语：千夫长的《白马路线》地域色彩浓厚，写得情深意长。在作者笔下，辽阔粗犷的内蒙风情被渲染得韵味十足。由于生态环境的恶化，家乡原来美丽的风景不复存在，更令人悲伤的是，父亲去世后，此时已无葬身之地。小说中，白马是父亲灵魂的化身，白马带着儿子在草原上四处寻找，寻找一块能让父亲安息的地方，寻找一个能让灵魂皈依的家园，却一无所获。书写亲情和乡情的同时，小说充满对人情淡漠和环境破坏的深沉忧思，某种程度上可归为生态小说。

　　5、《秀琴》(王威廉)

　　推荐语：王威廉的《秀琴》充分体现出他的文学理念和小说潜质。作品塑造了一个名叫秀琴的女子，采用欲擒故纵的手法，围绕她的命运遭际，步步为营，多头并进，虚实结合，将一个原本简单的因果故事，写得摇曳多姿，曲折动人。透过秀琴的举止，不难看到鲁迅小说《祝福》中祥林嫂的影子。不同的是，找不到自我的秀琴，身上还依附着一个严肃的哲学命题：我究竟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又要到哪里去？就这一角度而言，《秀琴》不仅从文学层面写出了人性的丰饶，更在哲学层面思考了生命的终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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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墓道被灯光照亮》(李约热)

　　推荐语：李约热的《墓道被灯光照亮》站在底层立场，揭示出城市化进程中，农民工生存境遇的无根性和残酷性。荒诞的故事背后，表现的是城乡之间巨大的物质和精神差异，以及理想和现实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有论者认为，李约热的创作是“从人出发，穿越心灵，又以人为归宿，以精神穿越写作，真切地书写着发自生命深处的感受和发现”。《墓道被灯光照亮》即是如此。

　　7、《孤步岩的黄昏》(寒郁)

　　推荐语：寒郁的《孤步岩的黄昏》以五千多字的短小篇幅，讲述了一个寻找幸福的故事。此处的幸福，既是小说中的人名，亦是小说所要表现的主旨。小说中的孤步岩，既有外在含义，又有内在蕴意。一方面，孤步岩“也就是往上的路，极窄，仅容一只脚的意思。”另一方面，“但到了岩上，锋面忽又阔大了起来。说起来，和人生倒有点相像。”小说藉此告诉读者，幸福并非远在天边，而是近在眼前，它不在于财富的多寡，而在于精神的满足。此外，在语言上，《孤步岩的黄昏》精雕细琢，用字考究。

　　8、《渡过等待》(储福金)

　　推荐语：储福金的《渡过等待》在三十余年的时间跨度里，塑造了一位理想主义者唐滔。作为棋友的唐滔，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却又是三十年来不同时期社会热潮的参与者，他的执着，他的追求，折射出一代人的经历，以及时代的精神变迁。小说在恬淡平静的叙述中，蕴含着对历史、对当下的思考。唐滔的人生充满传奇色彩，但他坦然面对生老病死，还有爱情。他始终处于等待的生活状态，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等待的过程。小说借此传达出这样一个哲理：人生少不了希望，希望是一种精神需要。

　　9、《守桥人》(徯晗)

　　推荐语：徯晗的《守桥人》写了一个关于桥的悲剧。原本情系民生的桥，却成了老百姓解决民生问题的维权桥，维权的方式，就是跳桥。但来跳桥者，其实都不想死，不仅不想死，还想活得更好。一座桥，在担负交通之余，还担负着为底层人民维权的重大责任，社会公正法理的缺失，由此可见一斑。这究竟是谁的悲哀？简单的故事情节，质朴的小说语言，写出了当下社会底层人民生活的无奈与悲凉。

　　10、《暗伤》(马金莲)

　　推荐语：马金莲的《暗伤》以满腔忧伤的笔调，运用第三人称叙事视角，讲述了一对父子之间令人动容的恩怨情仇。几十年来，父亲和儿子像一对仇人，在感情上对峙着，互不相让。他们之间紧张的关系，像一道暗伤，时时困扰着儿子。然而，毕竟是骨肉亲情，再深的伤痕，总会在渐渐老去的岁月里慢慢愈合。父亲也终于在弥留之际，原谅了曾经让他受伤的儿子。小说中的父亲，表面上严厉得苛刻，对儿子其实始终默默地关怀着，悄然地释放着无声的爱。小说充满散文化气息，读来令人潸然。

     （编辑：野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