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学军
回望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很多文学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形象具有较强的职业特征,这些人物形象身上的职业特征是如此鲜明,以至于让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这个形象就是这种职业,这种职业就是这个形象。一说起资本家就想到了《子夜》中的吴荪甫,一说起地主,就想到了《高玉宝》中的周春富,一说起农民就想到了《陈奂生进城》中的陈奂生。这是作家和作品的成功之处,他塑造的人物形象鲜明生动,产生了典型化的效果。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典型。文学反映的内容,是现实社会的一部分,需要写出各种职业、不同人群的面貌和特征。近年来,以人民警察为主人公的文学作品风生水起,数量不断增多,质量不断提高,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作家和作品,可谓灿若群星。但是,这些作家创作的公安文学作品中塑造的文学形象还没有在社会上产生广泛的影响力,达到典型的地步。换句话说,如果一提到警察,人们立即不由地联想到了某某作品中的某某形象,才可以算得上公安文学到达了取得丰硕成果的阶段。这个目标需要众多公安文学爱好者的努力,这其中不仅包含从事文学创作的作者 ,喜欢公安文学的读者,也要有一批甘当“园丁和啄木鸟”的评论者。热爱公安文学的作家和读者一直前后相推,不乏其人,对创作起到引导、提升和助推、促进作用的评论者就不多了,而张友文就是这不多的评论者中满怀热情、真诚勤力的一位。
张友文对文学的热爱在大学时已经表现得很突出了。在本科毕业前夕,不少同学为了离校坐车时能轻装前进,丢掉了累赘的衣被、书本等杂物。张友文窜访于各寝室间,别人弃若敝屣的书籍,他却视若珍宝,时有检获。每晚长跑之后 ,洗漱完毕,爬上床铺,沉浸于文学的世界。在浮躁混乱的毕业空气中,这方由床头书籍营造的小小的空间显出了难得的沉稳与安宁。
毕业之后,他进入湖北警官学院工作。在这里,钟情的文学与热爱的公安事业找到了默契,他确定了自己的努力方向,就是“与公安作家们一道谱写英雄情怀,为人民警察喝彩” 。他大量阅读公安文学作品,跟踪公安文学发展动态,发掘文本审美意蕴,出版了“国内首部公安文学评论专著”《点击公安文学》。短短两年后,再接再厉,厚积薄发,又出版了姊妹篇《聚焦公安文学》。淡雅的封面,透露着作者恬淡而炽热的情怀,厚厚的书页,汇聚了作者倾注的无尽心血,是公安文学评论的又一力作。这本书有三个方面的特点:
一是对警察精神的挖掘与高扬。
公安文学的概念界定和理论概括最早由老评论家杜元明作出。公安文学作为当代文学的一部分,能够自成一派,区别于其他文学类别的核心就在于警察精神的有无。张友文在文集中对警察精神的挖掘和高扬,成为一根红线贯穿全书,使全书各篇连缀成为一个整体。
警察精神体现在作品对英雄人物的描写上。如长篇小说《国家荣誉》中写反恐警察陈大漠的牺牲。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西尔艾力身上挂着几个手榴弹,妄想与人民警察同归于尽,嘴里叫嚣着朝王路扑过来。在这关键时刻:“陈大漠一下子把王路推出五六米远,西尔艾力一头撞在陈大漠身上……手榴弹爆炸了,陈大漠和西尔艾力的肢体在瞬间都被抛向空中。”张友文赞美反恐警察陈大漠的“这一推”,“该要多少胆气啊!”把他与《水浒传》中石秀为救卢俊义的“这一跳”相比,认为是一种“英雄性的冲动”,写出了警察意识。
警察意识不仅体现在气吞山河的英雄壮举上,也体现在平凡的工作琐事中,如《风流警察亡命匪》中,宗民在食品店中与“一把手”相邻而坐,喝酒谈心时,“得意地看着‘一把手’,‘可你要知道,当破了案,把手铐往坏人手上铐的时候,很有点意思咧。’”宗民的高峰体验就折射出了警察意识。《曲波的心事》中,刘天成不计回报地帮助女老板和中年汉子一家,“谁能想到啊,刘天成平时烟不进火不出的,对人总拉着大黑脸子,给人感觉是他这个人有些冷,不太好接近,哪料到内里却有着一副火热的心肠,竟悄无声息地做了这么多事。心说,刘天成啊刘天成,你心里藏着这么多秘密,怎么到这节骨眼上还不说出来,难道别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你一点不想往下擦么?”敏锐的评论者把这副火热心肠归结为刘天成头脑中根深蒂固的警察意识。
这种意识甚至体现在《穿越死亡线》中陈涛看到孤苦伶仃的小雪在卖白菜,他一口气将那白菜全部买下来;体现在《一个人张灯结彩》中警察老黄为了一个真诚的约定,为了帮助犯罪嫌疑人钢渣践行诺言,去造访孤零零的哑巴小于。张友文把这种意识定义为贯穿警察全部活动、统摄其整个生命的总特征,是所言所行的同一源泉,是对党对公安事业忠心耿耿、坚定不移的赤诚,是战胜一切困难、压倒一切敌人的精神。
第二个特点是文学评论与现实评论的结合。
一直以来,在文坛都有着一种为文学而文学的所谓纯文学的潮流,相应地,在评论界,也有一些为评论而评论的评论家,他们以理性的眼光,如解剖刀般审视文学作品,而置现实世界于视野之外。张友文则不同。他把文学评论和现实评论结合起来,在两者形成的水乳交融的世界中自由穿梭,留下的话语切中肯綮而又痛快淋漓,读后令人大有裨益。
公安工作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千头万绪,十分复杂,各项具体工作如何开展?办案面对人情困扰、层层阻挠、重重诱惑,下一步该迈向何处?评论者引领读者在阅读品赏中寻找答案,或详加剖析,或点到为止,读者的思考范围由此得到拓展,对工作、学习和生活的困惑带来了参考书的价值。以对《山区警官》的评论为例,评论者认为派出所所长张章解救被拐小孩的方式方法对当下全国公安机关开展声势浩大的打拐工作会有借鉴启发意义:“张章能取得村民的支持与信任,原因就在于他善于做群众工作,充分发挥公安机关的职能作用,用惠及民生民意的一系列举措,增强人民群众的安全感、满意度,实现警民关系的和谐。”
之所以如此注重现实性,首先是因为公安文学的作者有着双重的身份。不少作者本身就是身处一线的警察,或有过从事公安工作的经历,如王仲刚是万里铁道线上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职业警察,现任郑州铁路公安局政委;武和平曾下乡务农、后当警察,历任公安局长、地方党政干部;但远军是重庆市长寿区公安局民警;朱维坚是黑龙江省嫩江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侦查员;牛力军当过派出所责任区民警;鲁艺兵当过侦察员,管过户籍;杨老黑先后任刑警支队技术员、侦查员、县公安局副局长;黎明辉是重庆市公安局民警;李晓梅从警30年;弋正曾任法医、刑事技术科科长、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等。这些作者,有着丰厚的职业经历和职业体验,当他们自觉地拿起笔来写作,其文本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们工作和经验的艺术化表达,而他们的工作和经验也成了文本的源头之一。因此,评论公安文学作品要想避开这些内容就成为不可能。
而张友文对公安工作的热爱与解决问题的自觉也使他产生了关注文学作品现实性的冲动和激情。他在本书序言中直言:“此书是为警察放歌,探究警察的内心世界,让不了解警察的人们借此走近警察,把警察当人看,还给警察应有的人格尊严。”其现实情怀溢于言表。
第三个特点是读者与评论者的二位一体。
评论者首先是读者。然而,当今评论者有一种脱离读者群自成一家的趋势,他们闪着冷峻深邃的眼光、用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名词,在小圈子中窃窃私语,不仅读者感到陌生,不少作者也心生厌恶。
张友文及其评论文章则给人以迥然不同的印象。生活中的他又高又胖,朋友们戏称“老肥”,他听了也不生气,愉快地答应着,脸上始终带着真诚、纯真、率性和洒脱的微笑。这和他的文风给人的印象是一致的。读老舍的《济南的冬天》,感到字里行间都充盈着宽厚和仁慈,因为老舍对周围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都抱着大爱之心来看待;张友文当然不能与老舍相比,但读张友文的文章,字里行间不期然也能感到一种爱,这是对人民警察、对公安事业、对公安文学的爱,历久而弥新。
一个作家写出了一部作品,如果没有读者来阅读,就不能算是完成的作品,作品是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读者在阅读中或掩卷深思,或击拳长叹,或嬉笑怒骂,或偃仰啸歌,和作品互相激发,作品的生命力借助于读者绽放出来,由此获得了永恒。张友文就是把自己放在读者的位置上去看,去想,去感受,去判断,去言说,流泻出了一篇篇精湛的小文,从而完成了评论家的责任。把自己当成普通读者不意味着放低身价,不意味着降低档次,而恰恰是回复原点。他的评论文章中不是没有新潮的名词,不是没有高深的理论,但是经过评论者思考的匣门,这些名词和理论从庭院深深的高宅大户中走出,从一本正经的文学评论教材中走出,带着阳光,来到普通人的面前,让人一眼就能看透。“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张友文评论的源源动力,用他自己的话来表达,就是:“为公安作家,也是为人民警察提供精神动力,我将奋然前行,尽管声音微弱。”
张友文对小说加以重点关注,也没有忽略诗词、报告文学、电影剧本等其他文学体裁,在书中各有专项安排,其高下不是本文所能一一言说,需要读者自己去亲自体会。在此文结束之前,祝愿张友文能在公安文学的沃土上奋力耕耘,收获更为丰硕的成果。
(实习编辑:季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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