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稼祥
当代世界,要成名并不难。成名最快的方法之一,就是借助某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疯狂复制自己,造成社会性恐慌,至少是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你马上名声鹊。这不,SARS让果子狸成名了,禽流感让鸡成名了,A型H1N1让猪成名了。刚刚成名的,是辽宁大学副校长陆杰荣,还有他曾经的学生杨伦,当然还有《哲学研究》,这份号称核心学术期刊的杂志,被人遗忘很多年,无声无臭,这回,竟然像条鱼干似的,挂上了各大网站的搜索引擎,终于让人闻到了些腥臭味。
他们借助的是什么传染性病毒呢?表面上看,这个病毒叫“抄袭”。报道说,国内哲学界权威学术期刊《哲学研究》今年第4期刊登了署名“陆杰荣、杨伦”的文章《何谓“理论”?》,文章涉嫌抄袭自云南大学讲师王凌云(笔名“一行”)多年前的一篇讲稿《什么是理论(Theory)?》。经比对,《何谓“理论”?》至少有80%内容原封不动复制了王凌云的那篇文章。
报道又说,辽宁大学党委书记王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学校在看到网上相关报道后,第一时间向陆杰荣本人了解情况如下:杨伦本科及硕士阶段在辽宁大学就读,硕士生导师为陆杰荣,后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就读博士研究生。几个月前,杨伦给陆杰荣邮来多篇论文,称“要准备博士毕业论文,请老师帮忙修改”。陆杰荣在阅读后挑出两篇较好的,进行了修改,寄回给杨伦,其中就包括《何谓“理论”?》一文。后杨伦又打来电话,说想在期刊上发表这篇文章,但需要有陆杰荣的第一署名,陆杰荣经询问该论文是学生本人所写后,同意了这一要求。
看了报道,容易知道两件事情,第一,被感染并传播病毒的不止是陆某和杨某,还有党委书记王某;其次,他们发病的症状虽然是“抄袭”,但病毒却是一种广为传播的精神流感,像猪基因、鸡基因、和人基因合成的甲型H1N1一样,陆先生等人感染的精神流感也有多种病毒合成,主要的是两种,一种是名叫“寻租”的病毒,另一种是名叫“作弊”的病毒,可以简写为“甲型X1Z1”精神流感。这种流感,目前在我们国家最为流行,而且暂时既没有疫苗,也没有特效药。
抄袭是一种作弊,但作弊可不只是抄袭。所有获取权力、金钱、地位、资格和名声的不正当行为都是“作弊”。作弊是成功的捷径,但它只有在失败的社会里才会成功。我们这个社会当然不是失败的社会,所以,高考作弊被破获,而且据说在严肃处理;作弊买官的深圳市前市长许宗衡也被双规;作弊发表论文的杨某和陆某也正在接受网民的审判。
抄袭是作弊,但抄袭的东西还能发表在最权威的哲学期刊上,那就是权力作弊了,权力作弊一般被称为“寻租”。所谓“寻租”,就是拿公共权力去获取权力受托者的私人利益。在本案中,公共权力是副校长职位,以及《哲学研究》的编辑权力,副校长的权力被陆某和杨某合谋寻去谋求在核心期刊上发表本来属于别人的学术成果,这一举有数得:摘取了当下成果,提高了学术地位,预约了未来收益,而且,师徒二人均未付出脑力劳动,即使付出了,也未必能获得相应水平的成果。学术研究不是上厕所,不是只要上了,就能解决问题。
值得玩味的是《哲学研究》。被抄袭的王凌云文章写于2002年,当时作者才是本科生,毕业于海南大学,论年龄、学历和所就读的大学名望都无法与抄袭者相比,这篇文章为什么在当时未能在《哲学研究》发表?是作者不屑于那样做?稍通世事的人都不会那么想。
在核心学术刊物上发表学术文章,是所有体制内的研究人员和大学老师的最大追求,学术职称、江湖地位,甚至提职加薪,附带地还有做博导,带貌美如花的女弟子等等,都与它挂钩。需求量无限大,供给量可怜小,《哲学研究》一期至多能发十几篇文章,是把版面留给最有学术质量的文章,还是留给最有学术权力的作者,就成了检验编辑有没有感染X1Z1病毒最有效方法。从结果看,《哲学研究》编辑部没有幸免被感染:为什么杨伦不挂上陆荣杰就不能发表?为什么一篇多年前就在著名学术网站上发表过的文章,居然能逃过他们的法眼?
答案自然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睁眼。让他们睁眼的是作者的名字和头衔,挪到正文,眼睛就闭上了。他们最关心的,只是以最好的价格卖出有限的版面。这与那些不寻租、不作弊的世界著名学术刊物正好相反,只让有决定权的编辑委员看文章,然后投票决定是否发表,不让你知道作者是谁。这种很有点想我们的高考阅卷:虽然不能杜绝作弊(比如抄袭),但减少了寻租,绝对不会出现本案中的情况:“第一署名”的权位,决定某篇论文能否发表。
由此可见,寻租的权力不能到达的地方才有社会的精神健康。假如我们不希望被X1Z1感染的陆杰荣病例爆发为大规模疫情,导致精神灾难,那就要像阻断H1N1传播途径一样,阻断权力与精神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2009年6月20日
(编辑: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