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还未毕业的向京,做了人生第一个雕塑展览。这一做,就是20年。她以独特细腻的女性视角,塑造了许多直指人心、大胆的女性雕塑形象,是当代最为重要的艺术家之一。
向京的早期雕塑作品就一直围绕着女性身体这个主体性线索进行思考,“通过身体说话”曾经是她的个人标签之一。到了《全裸》系列,作品中的全裸者以光头形象示人,向京开始有意识地消除作品中的性别政治意味。在《这个世界会好吗?》系列中,裸体形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杂技和动物形象,两者都是艺术家在对“处境”和“人类命运”的话题发起追问。
我觉得雕塑是一个非常麻烦、累、烦人的一个媒介,我真的有挺强的一个宿命感,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么一个东西去表达,选了一个这么麻烦,这么不直接,这么要花时间的一个媒介。
我想做一批东西的时候,就去做一批泥塑,翻一堆,然后再打磨,然后再翻模子,然后再翻模子,然后再打磨,然后再统一一起上色。这样,你要做10件20件的东西,总要好几年的时间。
《镜像》系列之《禁闭》,2000年
《镜像》系列之《Baby Baby》,2001年
我的助手曾经跟我讲,“幸好我每天在你身边呆着,我要跟别人说,谁都不会相信说你这东西是你自己做出来的。”
他这么说让我非常纳闷,艺术家你不就是干活的吗?你不就是应该每天干活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当然是应该自己做,难道应该让别人做吗,当然,也许我这种想法是非常可笑的。
《镜像》系列之《镜子里的女人—兔子不属于波依斯》,2002年
《镜像》系列之《镜子里的女人—眼泪》,2002年
不用想象艺术家的生活,你就将其当成一个种田的,或者一个干活的。因为我觉得艺术家就是一个劳动者。有太多那种艺术家是神经病的故事,让人觉得艺术家天生是发癫的。无所谓,一定有那样的艺术家,但我觉得,也有正常的,或者看上去跟农民没有区别的艺术家。你就当他是个人,别当他是个怪物就行了。
《镜像》系列之《镜子里的女人—夜生活》,2002年
人为什么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基础的问题。我们活着本身就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总是要碰到很多麻烦,碰到很多困境,不断地被类似于这样的问题困扰着,其实这些问题综合起来,都是在讲人存在的意义。
我特别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对虚无的恐惧一定大过死亡。如果有一天谁跟我说,你做所有的事情都毫无意义,对我来说,这种感觉太恐怖了。那我就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我不做雕塑,我会去干一些其他的事,一定要把我所有的时间去填满。因为这个宿命让我不太可能去成为一个享乐的人。
《保持沉默》系列之《白色的处女》,2002年
《保持沉默》系列之《初潮的处女》,2005年
你要去让每一个观者,能够一下子进入到(我的)作品,确实是挺有难度的。所以有时候,我能够想透了,能够面对媒体或者不停地去跟人家讲述,像祥林嫂一样,碎碎叨叨地去重复讲述自己的作品。也许我的语言,甚至我的文字能够帮助很多人去更好地理解这个东西,更好地思考跟我一样的问题。
《保持沉默》系列之《你的身体》展览现场,2005年,北京
因为做女性做太多了,常常会被人追问起,你是不是女性主义者。其实我本身没有特别强的意识说,我就是要做一个专门做女人的艺术家。
我确实是在不断地被提醒,我也意识到好像是我做女的做多了,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吗?当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发现OK,这还真是个问题。当被不断地质问和质疑之后,我就想好好做一个系列,一方面回应所有这些问题,另一方面我当时有一个特别大的愿望,就是能不能在一个系列里面终结这样的一个疑问。
我就好好地把关于女性这样一个主题做一做,关于性别这个问题做一做,让我以后再也不要去碰这个问题了。
《全裸》系列之《一百个人演奏你?还是一个人?》,2007年
《全裸》系列之《我们》,2007年
我觉得到目前为止,《全裸》系列,还是我最完整和最成立的一批作品。洗脚本身是带有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但《洗脚》(这组作品)它的眼光没有交集,但是,你感觉他们的身体在努力地互相接近,无限地接近中,我想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内心也是无限地接近中,这大概是我想要讲的关系里面的一个概念。
(《全裸》系列)所有作品合在一起你去看的时候,其实它没有那么强的冲突和挑衅的意味,它消解了所谓的对立面,也就是说我其实没有在去讲性别政治这个问题了,我只是在把女性身体作为一个对人性的观看,对人性的研究去创作了,去思考了。
这一点是让我最感欣慰的地方。如我所宣告的我真的就再对(性别政治)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了,才能够全心全意地做后面这个新的系列,就是“这个世界会好吗?”
《这个世界会好吗?》系列展览现场,2011年,北京
“这个世界会好吗?”整个系列包含了杂技和动物两个部分。杂技我想隐喻的是人的社会属性,人在一种结构关系或者权利关系里面,每个人都不得不扮演自己的角色。动物就更像我们的一种,更隐喻的人的一种自然属性,人的本质性的东西。它整体的一个主题是讲处境的。
我想,去问这个世界会好吗?更多的是对我们当下的处境的反省,我们如何去更多地去内观,去观看我们自己真正的一种自然本性的东西。
做的时候我只是找了一些动物。对我来说,不管做动物还是做什么,其实都还是做人,还是去挖掘它的一个人格化的东西,或者是一个精神性的东西。
我选的动物比较温良,没有那种猛兽,也许我自己内心里面潜意识里还有一个愿景,我愿意去描绘那些人性当中更善意的一面。
很多人跟我说,我特别喜欢你那匹马,或者说那匹马好像是传播最多的。其实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整体。
当时我做那个马脸和眼睛,故意把它的视角做得特别宽,你会一直感到这个马在看你。它搁在这里,我经常会从这个门一直上楼,就这么一个过程,就是老觉得这个马一直这样看着你这样走过去。这种审视就是看的人和这匹马的关系。
杂技本身它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或者不可能的。我觉得也确实是对应很多事情,很多我们需要共同完成的任务,也许就是一些不可完成的任务。好多动作其实也都是我瞎编的。(看这些雕塑)你不会感到他们所谓的压力,(这些动作)从力学角度来讲是不可实现的。
向京,1968年出生于北京,199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1999-2007年任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雕塑工作室教师,2007年起与丈夫瞿广慈一起成立X+Q雕塑工作室,现居北京。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