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集体人
我们要讲集体无意识的魔咒,那就不得不搞清楚何所谓集体人。其实,对人类来说,最先觉醒的是集体的人,而不是个体的人。可以说,是集体的力量,让人最终脱离动物界,而真正成为人的。我们知道,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生存是非常艰难的。单靠个体的力量,甚至无法存活下去。所以为了生存,原始人便聚集在一起,依靠集体的力量来面对生存的艰难。我们看原始人的狩猎就知道,那不是一个人在打猎,而是一群人或者说一个集体在打猎。如果只是依靠个人,不仅不能打到猎物,甚至可能为猎物捕食。集体的力量大于个体的力量,这在生存的艰难面前,体现得最为明显。也正因为如此,脆弱的个体,只有成为群体的一分子,依靠群体的力量,才能获得生存。在这里,是无所谓个性的;连生存都无法保证,要个性又有什么用呢?其实,上天赐予给人的东西并不优厚。他没有锋利的爪牙,没有善于奔跑的双腿;较之虎豹豺狼,甚至鹿马牛羊,人几乎都不占什么优势。但是,人为什么能够凌架在虎豹豺狼、鹿马牛羊之上呢?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荀子所谓的“人能群”;也就是说,人能够合群,能够组织一个集体或者说社会。个体的力量,当然微不足道;但是,当人们组成一个集体的时候,所拥有的力量就非常强大了。虎豹豺狼,也许可以吃掉单个的原始人;但是,当一大群原始人组织起来,围的围、追的追、堵的堵、截的截,用棍子打,用石块掷,用弓箭射,那虎豹豺狼就成为人的猎物了。我们知道,原始社会是无比漫长的,在那里只有缓慢的进步,而没有飞跃的发展。正是生存的艰难,让所谓集体人的观念,渗入到了人们的灵魂深处,而一代代地传延下来。所以,在现代人中,依然有着集体人的观念,并且这个观念是牢不可破的。集体人,源自于生存的艰难;而个体的人,则是历史进步的产物。当生存的艰难成为过去,人们不仅不再菇毛饮血,而且能够享受现代文明的时候,集体人的观念便受到了挑战。历史的进步,已经让个体的人得到觉醒。个体的人,虽然还是那么脆弱,但是却不必时时担心生存的艰难,更不必担心死亡的威胁。也就是说,个体已经能够独立生存了,于是,人们便去追求个体的价值。可以说,个体的觉醒根源于集体的强大。如果集体不足够强大,个体还要在集体的庇护下生存的时候,是谈不上个体的觉醒的。个体人的觉醒,较之集体人的自觉,是一个伟大的进步。个体与集体,究竟孰轻孰重,我相信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一般来说,我们还是会以集体或者说社会为重;但是,我们却不会把个体毫无保留地交付给集体了。我们也要追求个体的价值。实际上,集体人与个体人,本就是密不可分的。所谓集体人,当然是由一个又一个的个体组成的;并且个体自觉地把自己交付给集体,在集体的庇护下获得个人所需要的一切。而个体人呢,已经自觉了个体的价值,不再把自己完全交付给集体,而是为自己活着。但是,为自己活着,决不意味着自私;而是随时准备承担起社会的责任。集体离不开个体,个体又岂能脱离集体而独立呢?其实,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人类的全部。不要以为这是在说大话,这是一种真实。只可惜我们对自己的内在开掘不够,所以总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微不足道,我也在想,在集体人这里,有没有个体人的空间。因为我是追求个体价值的,所以便非常重视个体的空间。集体人,意味着制约;而个体人,则要求着自由。没有制约,人就很难做成事,人类也不会脱离动物界;而没有自由,则没有幸福,没有美好的希望。我并不想把集体人与个体人对立起来,虽然在历史的进程中,二者一直处于对立的状态;我要谋求的是二者的统一。只顾自己,没有集体,没有社会的个体人,我们是不喜欢的;只有集体,只有社会,没有个体空间的集体人,同样不为我们所认同。我们认同的是,心中有社会,有集体;但同时又拥有个体自由的人。我们不能够让集体人去压迫个体人。其实,集体人与个体人的对战,往往深蕴在一个人的灵魂中。我们并不知道,是集体人会取得胜利,还是个体人会取得胜利。
(二)集体无意识
所谓的集体无意识,就是指在人们心理最深层积淀着的人类普遍精神。可以说,集体无意识是与集体的人联系在一起的。有了集体的人,才有所谓的集体无意识。这种集体无意识,对处于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有效的。我们知道,所谓的无意识,分为个体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个体无意识,有自己的特殊性,但却不是普遍有效的;集体无意识呢,虽然是普遍有效的,但却没有自己的个性。无意识,无论个体的,还是集体的,都是潜在的,不能够自觉的。也可以说,正是这些潜在的,不能自觉的东西,支配着人们的精神。人们所能够自觉到的精神,不过是冰山之一角;真正丰富的精神,还在冰山的下面。无意识,是非常可怕的。对于个体来说,它是一个深渊;对于群体来说,它将导致理性的疯狂。当然,我们并不能说,所有的集体无意识都是坏的;它也可能有一些好的东西。但是,我们必须意识到,集体无意识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也可以说,它是见不得光的。然而,惟其如此,这集体无意识才是真正可怕的。其实,在集体无意识这里,是有一层悖谬的。我们知道,集体无意识,是不能够自觉的;如果自觉了,那就由无意识转变为意识了。既然集体无意识不能够自觉,那我们又何以知晓它的存在呢?如果我们知晓了它的存在,那也就否定了它的存在。所以,在我看来,集体无意识不过一种理论的假定,它是不能够证明的,因为所谓的证明,会取消它本身。理论上陷入悖谬的东西,却可能在历史中存在。作为集体的人自觉了,集体无意识也就形成了。集体无意识,是一切精神、思想,最深厚的支撑。集体无意识,有着人类普遍的精神;正是这人类普遍的精神,造就了人类的强大。集体无意识,是潜藏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的幽灵;因为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这个幽灵,所以,人类才可以凝聚起来,成为一个整体。要说集体无意识的根源,也不过两种,一是本能,一是原型。我们先看一下本能,可以说,本能有一种原生的力量,它是无比强大的;但这种强大,也时时提醒人们,人是来自于动物界的。当然,人类创造了很高的文明,但是,这文明并不可能也不应该消灭了所谓的本能;相反,本能却是文明日进的强大动力。集体无意识,根源于本能;但是,它却压抑着本能,就如同人类的精神压抑着集体无意识一样。有压抑,就有反抗。所以,所谓的文明人,可能因为自己的动物性,而撕掉文明的伪装。人可以变成兽,这在人类历史上是数见不鲜的;而所以如此,我想,就在于人是由兽变来的。本能,为文明社会提供了强大的动力;但是,它的泛滥,也会造就可怕的图景。对于人之动物性,我们是持激烈地批判态度的。但是,这种批判,定要有一定的限度;如果超过了这个限度,那就是理性的疯狂了。其实,在理性的疯狂中,所暴露出来的恰恰是人的动物性。为消灭动物性,而陷入动物性,这确实是一个悖论。本能,虽然是强大的,但必须受到制约;惟其如此,人才是人,而不是衣冠禽兽。集体无意识的另一个根源,就是原型,也可以说情结。原型、情结,自然来源于古代的神话。在古代的神话中,深刻地反映着人们的集体无意识。当然,神话中的集体无意识并不曾自觉;但是,它对人们心理的影响却是巨大的。所谓的情结,有俄狄浦斯情结,即杀父娶母情结;当然还有恋父妒母情结,亦即爱列屈拉情结。可以说,这样的情结,都是我们所极力逃避的;然而,愈是逃避,愈是深陷这种情结之中。这大抵也即是一种宿命吧,我觉得,集体无意识的发现,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因为这让我们看到了人性黑暗的深层。古人说:“察见渊鱼者不祥”,这集体无意识的发现,岂止是察见渊鱼啊?当我们揭开了集体无意识的面纱,人类就再无隐私可言了。其实,人类并不愿意自己的方方面面,都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可以这样说,在人类的本性中,是需要黑暗的。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得其乐,这也是一种幸福。我们被集体无意识束缚,但我们并不知道,这种束缚究竟在哪里。我们仿佛是在和幻影捉迷藏。
(三)无处不在的魔咒
我觉得,把集体无意识比做魔咒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所谓的魔咒,是最刻毒的诅咒,它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不祥之感。作为魔咒的集体无意识,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的;尤其在群体中,大家被集体无意识所支配,却又不能自觉。在这里,我想把集体无意识分为两种,一是冷的,一是热的。冷的集体无意识,表现为一种看客的心态,冷漠自私、精神麻木,对什么事情都无动于衷。而热的集体无意识,则表现为理性的疯狂。在群体中,人们一面是冷漠的,另一面又是狂热的。冷漠的时候,冷漠得失掉了人性;狂热的时候,也狂热得失掉了人性。对于理性的疯狂,人们有了一种看客的心态。所谓的看客,不过是在看戏;看戏,自然是越热闹越好。但是,这看客,并不把戏,视为真的人生。所以,他们对戏中的悲欢离合,抑或呐喊彷徨,是无动于衷的。看客所拥有的冷漠,是内在的冷漠;所以,这种冷漠,最深刻的根源就在冷的集体无意识。在看客那里,“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但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是被奉为金科玉律的。我总觉得,这人性的冷漠,是最为可怕的。正因为这人性的冷漠,所以,才有对疯狂的容忍甚至赏玩。在冷漠这里,弱者的呼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看客不会把这放在心上,他们所关注的,也只是自己看了一出好戏。看客的心态,会消解一切价值与意义。所有的价值与意义,得到的不是生命的激赏,而是一例看去的展览。那么,看客的心态,能不能得到改变呢?我想,很难。我们自然可以在理性的层面上,努力地改变它;但是,积淀于人类心理深层的普遍精神,又怎么改变呢?集体无意识的魔咒,所以难以解除,就在于它存在于人类灵魂的深处。与看客心态相反的,就是那种理性的疯狂。我们可以明确地讲,理性的疯狂,决不是理性的态度,恰恰相反,它是彻头彻尾的非理性。理性的疯狂或者说狂热,与看客的心态是截然相反的;这一冷一热,恰恰构成了两个极端。你不是说,看客的心态,对人类的苦难、弱者的呼号无动于衷么?现在冷漠得到了改变,人们的精神不再麻木不仁,大家要起来结束人类的苦难,改变弱者的命运;这不是很好么?但是,人们一旦为狂热所点燃,同样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狂热的群体,是很难为理性说服的。他们只是坚持片面的深刻,却意识不到,这会导致对生命的践踏。人性的冷漠,不为我们所喜欢;但是,人性的疯狂,同样为我们所拒绝。冷漠,是集体无意识的魔咒,在束缚人们;疯狂,同样是集体无意识的魔咒,在制约人们。我总觉得,把冷漠或疯狂的根源,归结到集体无意识,不过是为人们推卸责任。冷漠的,是人们自身;与集体无意识,又有什么相干呢?疯狂的,同样是人们自身,所谓的集体无意识,不过充当了替罪羊。难道我们发现集体无意识,就是为了让它充当人们冷漠与疯狂的替罪羊么?集体无意识,自然在人们灵魂的最深处。人们灵魂的最深处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自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们却借助精神的力量,走进并且消失在了人们的灵魂深处。灵魂,永远是一个谜;所谓的集体无意识,不过是为这个谜,增加了一个魔咒。我说过的,集体无意识的魔咒是无处不在的。哪里有群体,哪里就有集体无意识的魔咒。并不是哪一个人为这个魔咒所支配;而是所有的人都被这个魔咒所支配。那么,我们能不能解除这个魔咒呢?我想,是可以做到的。一方面我们要相信情感与理性的双重作用;另一方面,也要有个体意识的自觉,也可以说有“任个性而排众数”的勇气。有了情感,人们就不会冷漠至极;有了理性,人们就不会走向狂热。人如果有了个体意识的自觉,就会努力地逃离集体无意识的支配。集体无意识,可能冷漠至极,也可能无比狂热;但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呢?我,是属于自己的;我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人格。也就是说,我与群体是不一样的。我并不否认,在一个人身上有着人类的全部;最先自觉的是集体的人,而不是个体的人。但是,既然个体的人,已经觉醒;又何必进入群体,为所谓的集体无意识支配呢?
(四)告别群体
为什么要告别群体呢?其实,这在很大程度上,就为了逃避集体无意识的魔咒。集体无意识的魔咒要起作用,必须是在人处于群体中的时候。如果告别了群体,只有一个人,那集体无意识又起什么作用呢?可以说,告别群体是釜底抽薪的法子。当然,告别了群体,并不是集体无意识不存在了;它依然存在于我们心灵的最深层,但只是没有发挥作用的条件罢了。告别群体,会让我们远离群体的疯狂。当然,人所组成的群体,不只有疯狂,还有许多的快乐、激情与幸福。增进群体的福址,也是政治的目标。但是,群体本身,是有着极大不确定性的。一样的目标,可以把人聚集起来,但是,稍遇挫折,就可能作鸟兽散。当然,这样的群体,是比较松散的。除了松散的群体,还有组织严密的群体。组织严密的群体,是不会作鸟兽散的;但是,相对来说,每个成员的自由却会受到很大的限制。我们知道,一个群体要组织起来,定要有一个统一的意志;惟有拥有了统一的意志,才可以共同行动,达到共同的目标。但是,个体的自由与这统一的意志总不免矛盾。说实在的,对于统一的意志,我素无好感;我更看重的是个体的自由。所以,我们特别欣赏无政府主义,因为它本身有对集体主义的反抗。所以要反抗集体主义,那就是为了争得个体的自由。告别群体,也并不意味着完全不关注群体。对于群体,还是关注的;但是,这种关注,并不是以群体的立场来关注,而是以个体的立场来关注。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个体所充当的,不过一个看客。群体的激情、奋斗,已经不再让个体心潮澎湃;所有的这一切,似乎不过一场戏或者电影。个体当然会有理解之同情,但再也不会身陷其中。可以说,个体已经与群体的激情、奋斗,有了一段很大的距离。个体可以冷静地反思群体的激情、奋斗了。这种反思,并不服务于群体的事业;可以说,群体的事业,在个体的反思中已经被淡化了。个体所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心灵,也可以说是良知。理性的疯狂,群体的狂热,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并不否认,人类曾经凭借群体的狂热,创造过伟大的历史。然而,一切伟大的历史,都不只是伟大,它还掩盖着许多疯狂甚至血腥。当然,乐观的人们,可以无视这一切的存在。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一切曾经存在过。存在过的,早就回归到了永恒的不存在;那么,谁能够为它们的存在提供证言呢?我想,也只有人们的心灵,记忆抑或良知。人们总是想在自己的大脑里删除一段回忆;仿佛只要删除了那一段回忆,自己就是完美完缺的了。然而,真实的情形却是,愈是想删除那段回忆,愈是牢牢地记住了它。我不知道,删除回忆或者说修正历史,算不算一种集体无意识。人们即便栽倒在了阴沟里,也要在自己的脸上贴金。所以,很多历史是不可信的。也许,历史的真实,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的真实。心灵的真实,并不虚幻;相反,它表达了我们的良知。告别群体,就意味着与真实的群体有一段距离。然而,愈是与真实的群体有一段距离,愈是密切地关注着群体。可以说,这是相当矛盾的。其实,人天生就是合群的动物。即便告别了群体,走向了自我,依然有与别人交流的渴望。绝对的孤独,绝对的自我,这是谁也做不到的。然而,告别群体,终究是告别群体。个体已经不再是群体的一员。一方面,个体不再受群体的制约;另一方面,个体也不愿意向群体施加现实的影响了。告别群体,一面是与世无争,另一面则回归到了精神,要在思想上影响群体。其实,思想的影响,总不免有点虚幻,但另一方面又刻骨铭心。影响群体的思想,往往是在告别群体,走向孤独的时候诞生的。个体与群体的关系,实际上是相当复杂的,它不是辩证的公式所能容纳的;在这里,有太多情感与理性的纠结。可以说,这种关系甚至可以内化到人的灵魂深处。一个人,并不是孤立的;相反,他意味着人类的全部。个体的人,即便告别了群体,但集体无意识依然深藏在灵魂的深处。也正因为如此,个体的思想可以深刻地影响群体。可以说,深藏在灵魂深处的集体无意识,是人类心魂相通的根源。
(五)逃向孤独
对于孤独,我已经讲过太多了。然而,大致的意思却也不过,孤独是痛苦的,但又值得珍视,因为这种痛苦可以换来欢乐。在孤独中,我们可以面对自己的心灵。当然,我们的心灵并不全然是美好的,相反,它有许多的阴暗。在群体中,心灵深处的阴暗,是不好暴露的;然而一旦回到个体,不再有别人的监督,这阴暗便彰显出来。所以,谈修养的道德家总是特别重视所谓的“慎独”。也就是说,在孤独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因为心中的小鬼,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制服心中的小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需要极大的克制力。那么,心中的小鬼,究竟是什么呢?我觉得,与其把它视为恶本身,不如当把它当做人的自然情性。人的自然情性,如果得到正常的发展,而不是被压抑,那就不会成为恶的力量。相反,我们所谓的道德以及道德所标榜的“慎独”,都在努力地压制人的自然情性。如果自然情性被压抑了,那人格就会扭曲,心灵的阴暗面,也就会彰显出来。而若想消除心灵的阴暗面,克制心中的小鬼,那也只有发展人的自然情性,而不是去压抑它。人的自然情性是无罪的;甚至我们所谓的情欲,也是无罪的。相反,对自然情性或者情欲的压抑,才是有罪的。凡是合乎自然的东西,都不应该被压抑。美好的心灵,就根源于人的自然情性。所以,我们不能够以禁欲主义的态度来对待人的自然情性。如果我们理解了这一点,就会知道,孤独并不是万恶之源。人的罪恶,并不是因为孤独而爆发的。是心灵失掉了美好的情愫,所以才有孤独中恶的爆发。如果我们的心灵为美好的情愫所占满,那恶念又怎么会滋生呢?孤独,同样可以滋生美好的情愫。我之所谓的告别群体,逃向孤独,实际上就是由集体无意识,逃向个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的可怕,我是深知的;那么,个体无意识就不可怕了么?从一种可怕,逃向另外一种可怕,所得的不依然是可怕么?我要说,并不是这个样子。个体无意识,并不可怕;即便它可怕,也不会造成集体无意识那样的灾难。集体无意识的灾难是巨大的,它毒害的是群体。个体无意识即便带来灾难,所毁灭的也不过是自身。集体无意识,具有着普遍有效性;而个体无意识,所具有的则是特殊性。造就个体无意识特殊性的,自然是一个人所处的环境。环境造就人,自然也造就了个体无意识。其实,我并不认为个体无意识是一个深渊;相反,我对它抱有着美好的希冀。有人可能以为,告别群体,逃向孤独,是走入了绝境。从现实的角度看,也确实是绝境。但是,我们知道还有一个说法,叫做“棋由断处生”;即便处于绝境,也是可以找到生路的。逃向孤独,实际上,意味着面对一个浩翰无边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就是心灵的世界。在孤独中,我们可以进行心灵的探索。其实,心灵的探索并不是单枪匹马进行的。我们可以以人类的全部文化成就为思想资源。正因为是孤独的,所以反倒有时间,走向人类文化的深处,走向人类灵魂的深处。没有以往思想史的借鉴,现在的思考几乎是无法进行的。不了解古人的思想,我们就可能陶醉在发明雨伞的虚妄喜悦之中。古人的思想,不但给了我们借鉴,而且让孤独本身不再孤独;孤独本身所以不再孤独,那就是因为它具有了丰富的内涵。我们所以讲,在一个人身上,有着人类的全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了这丰富的孤独。其实,告别群体,逃向孤独,是很狼狈的;尤其对于那么习惯了世俗荣光的人来说。没有了荣光,没有了鲜花,没有了掌声,有很多人不只觉得落寞,甚至感到落魄。这种巨大的落差,自然会影响人们的心魂。但是,我们要思考的是,荣光、鲜花、掌声,这是本真的存在么?可以说,这不仅不是本真的存在,而且是最大的虚幻。相反,落寞、落魄、孤独,这才是最本真的存在。回到本真的存在,应该欣喜不已才是,为什么要黯然泪下呢?习惯了孤独、落寞,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当然,我之所谓的逃向孤独,主要是想解除集体无意识的魔咒。我并不否认,集体无意识是一种深刻的存在;但是,愈是深刻的存在,愈是对人心的最大的束缚。谁愿意受到束缚呢?那就解除集体无意识的魔咒吧。希望这不是在做梦;只有不做梦,才能走出噩梦。
(编辑:陈家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