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作为小老百姓最美好的愿望就是无论远近结束夫妇分居两地牛郎织女般的生活。这并不是说要朝夕相处的来增进情感，更多的是为了节减开支，彼此都能照顾家庭，履行夫妇间对家庭的共同责任，因为草民的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一条大江的阻隔要每天回家都诸感不便，后经向厂相关部门申请并托门子找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到一个离家步行一刻钟的新单位，这实乃幸事！到新单位上班不久有一件事印象特别的深刻，那就是到厂医院看病拿药无意中路过住院部的一间病房。突然发现窗玻璃后有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虽戴着一副黄框近视眼镜，仍是那样的令人惊骇。心跳稍缓再走近一看，只见一位二十多岁的年青人倦坐在病床上，露在被褥外的两支手臂枯瘦如柴，苍白削瘦的脸庞没一丝血色。最可怕的是近视眼镜后那双哀怨无神的大眼，茫然无助又痛苦焦灼的环顾着自己周围的世界，让人心生爱怜。这是谁哟？带着这个疑问向同事们打听，得到的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有一种说法是躺在病床上的年青人是文革武斗干将，在一次攻打对方组织的战斗中被流弹击中背脊神经中枢以至瘫痪在床。看那躺在病床上戴着眼镜年青人的斯文样，说他是什么武斗干将？无论怎么看都与那些五大三粗，好勇斗狠的莽夫相差甚远，可信度不高。另一种说法谈的人较多，闻之揣摩，这大概才是年青人倒卧病床的真相。
充满着血腥暴力，极度蔑视人性的“文攻武卫”是文革的重头戏。其恐怖情景虽时隔久远，仍是让人惶恐不安。重庆，我国军工生产的一大基地，文革期间就为文攻武卫大开了方便之门。文化大革命冲锋陷阵甘当马前卒的主要还是中学生红卫兵及厂矿里的年青人，因为他们易热血冲动，少社会阅历，缺乏独立认真的自我思考，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城府。再加上中华民族深入骨髓的封建宗主意识，在盲从跟风的情势下就很容易被别人当枪使。有的人就利用了这些特征并玩弄于股掌，呼风唤雨的去达到个人的目的。想当年在保卫这、保卫那的武斗战场往往伤亡最惨重的就是这些涉世未深的年青人，尤其是中学生红卫兵。这还只是在公开场合的冤死鬼及倒霉的人，还有那些在武斗期间因人为及枪械突发事故所引发的悲剧却鲜为人知。虽然，笔者当年听了瘫痪在床年青人的悲惨遭遇，但没想到三、四十年后要以短文讲述告之后人。所以，当初就没有作更加深入的了解，只是据悉来道出自己心中感受的实情。有些伤疤要揭也得要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和方式，既要尊重别人，又要达到反躬自省的效果。文化大革命第一次波及全国的武斗，大概都是从抢夺枪支弹药开始，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就是中国社会对武力顶礼膜拜的主要原因。特别是对小年青能舞枪弄棒的打打杀杀，本身就有一种难得的新鲜刺激，如果再用肩负什么神圣的使命来加以诱导，那简直就跟打了鸡血吸了吗啡似的怀里搂着一根烧火棍子，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姓谁、叫谁？先前谈到的那位瘫痪在床的年青人的最大悲哀，不是像宣传里说的去捍卫什么，而是一次人为的枪械事故而羞于启齿。
年青人能成为哥们弟兄不是同年同月生，而是能朝夕相见言语相投，如能在同一天参加工作并分在同一部门上班那也算是一种缘分。瘫痪在床的年青人有这份美好的回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同一的将来，文化大革命又成为亲密战友的一位同事在备战重庆有名的“南山战役”时，因擦枪走火伤到了他的坐骨神经。那时武斗正酣，人心惶惶，交通又不便，黑灯瞎火的就没及时送医，待得天亮送到医院虽得到救治可是神经系统却难以恢复。这“出征未捷身先残”有生之年都得与病榻和轮椅为伴，这对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真的是莫大的痛苦和打击，笔者见到他时已在病床上躺了六、七年。这事还没完，据说后来的处理是因出事的那位所谓的“战友”不是故意且又在文革武斗期间，刑责当然追不上什么，但对伤者理应从生活和护理上给予一定的赔偿照顾，才能换来别人的息事及谅解。有人说他们有过并经相关方面认可的私下协议，那就是犯错之人向受害者每月支付自己工资的70%作为补偿。可想一个普通的二级年青工人，每月也就四十几元的工资，这还要拿出近三十元去填“无底洞”，这要弄到哪年哪月，自己今后还娶不娶老婆安不安家，这到底该怎么活？
事情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如没有文革就不可能有武斗也就不会有这一枪毁掉了两个年青人的平静生活及大好前程，这还只是一例。由此推断，当时全国武斗期间这种误伤、自毁因枪械事故出现的伤亡者到底有多少，政府相关方面有过精确的统计回答老百姓的质疑吗？这两年青人是不是家中的独苗不清楚，但孩子们都是爹妈的心头肉。这擦枪走火的人为事故，不仅毁掉了两个有着花样年华的年青人，而且也使双方的家长背负着极大的思想包袱，精神大受打击，两个家庭也跟毁掉了差不多。当然，这一切的起因是源自祸国殃民的文化大革命，作为小老百姓听信了宣传和鼓动，满腔热血的参与了。这出现了意外或事故，谁来给懊悔不已心灵破碎的两年青人一些抚慰解脱，谁又来给心情沉痛焦虑不安的双方父母减轻压力寻求脱却困境的途径？虽坊间早有“冤有头、债有主”一说，这是约定俗成的中国明辨是非，追讨责任的一种方式，草民百姓碰到这天大的难事除了暗地悲泪，心底滴血。他们到底该去找谁申诉，谁又该来为此买单、担责？如把它放大，在那混乱不堪的文革还有多少这种苦痛的家庭濒于崩溃？负责任的政府能否给民众一个公开合理的解释？
回眸文革，这场历时十年令中华民族无地自容的疯狂政治闹剧。时至今日，几十年过去我们自上而下有过深刻的反躬自省吗？说文革是四人帮搞的，那四个人就真有那么大的能量吗？实事求是！曾是不少官媒吹得天花乱坠的经典词语，但在现实中我们能够做到的到底有多少？记得拨乱反正破除个人迷信的同时，新的个人迷信和崇拜又悄然诞生。中国始终摆脱不了人治的怪圈，关键的就是建国始我们搞的就不是什么社会主义。大量无可辩驳的事实已经非常清楚地表明，透过无休止的政治运动，我们搞的恰恰是货真价实的现代封建主义，文化大革命就是一种病态的登峰造极！糟糕的是现在这个恶劣的意识影响还远未消除，时时处处都还有其幽灵的影子。我们尊敬的巴金老人生前有两大心愿，其一是倡导大家都要说真话、听真话。其二是希望建立一个文革博物馆，警示后人这种荒谬绝伦，愚蠢透顶的傻事又卷土重来。遗憾的是老人家走了这么多年，在无处不假的中国社会说真话、听真话简直是比登天还难。文革博物馆？有人还想借尸还魂重温旧梦，继续大力地溢美颂扬，既得利益、特权阶层的江山才能够稳如泰山的万年长。还想文革博物馆，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老人家的这个遗愿？
笔者思前想后的始觉不能简单孤立的来看待文革，如不认真仔细地检视文革产生的前因后果，再言其它则毫无意义。因为十年文革不是心血来潮的产物，如没有建国后头十七年那些无休止的政治运动试探着民众容忍的底线和检验大小臣僚们的忠诚度，如没有做好意识形态偏执狂的舆情准备和整肃异己的铺垫。要想达到文革的目的，大概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岀现，中国还是逃不过这一大劫难。应该想得到的是只要稍会独立思考和习惯质疑，有些政治运动就不会形成气候，达到个别人的需要，如“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和“赶美超英”的荒唐可笑的大跃进。可是要这样搞有的人早就想得挺周到，那就是掌控舆情，愚弄民智。君不见，执政党胜利的开进北京城，紧随而来的就是对大小传媒一律整治收编，喉舌只能官办。且不说这是不是在自食其言，违不违宪？由此，这一边倒的舆论宣传，难免让人浮想联翩的跟专制联系起来。但从另一角度，这就为中国特色的发扬光大和为个人说了算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这也许就是“群体愚昧”的由来。中华民族有“四大发明”奉献于人类的伟大智慧，近观百多年所历经的坎坷里程却乏审视、解剖自己的信心和勇气，进而就难觅解困突危的方略和良机。当下的中国虽因一些众所周知的因素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什么“金砖四国”，但却戏剧性的从往昔朋友遍天下的什么第三世界的老大，沦落为当今世上麻烦不断，内外交困的孤独大国。钱！应该说是个好东西，可是并不等于财大气粗就成了别人仰视你、臣服你、尊重你的必然理由，关键的是要有软实力，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很长时期以来，关于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总是牵扯着国人的神经并引发了不少的热议。毋庸讳言，中国的很多问题和矛盾已到了有可能恶性爆发的临界点，这不是杞人忧天，更不是危言耸听！这在当局强调维稳，有时还要刚性维稳的焦虑心情中就已经显露出来。其实，维稳的实质就是维持，是一条宽慰自己应付时势的消极之策，毫不足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会使危机加剧。中国！改革开放已三十多年的中国，因政治体制改革的严重滞后和民主与法治的普及形同虚设，“烂事如麻，问题成山”就已成很具代表的中国特色。如何解决？愚以为，只有彻彻底底的全民解放思想，大力地开启民智才是首选的上策。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检验执政党的勇气和胆识，因为解放思想而且还需大胆，就离不开传媒彻底独立和拥有自主的话语权。只有这样从“工具”到“公器”的成功转变，各种思想意识才能得到充分的沟通与交流，通过讨论甚至是争论我们才会找到破解一切棘手难题的良策。反之，大量的事实就已经证明难解危机四伏的紧迫困局。就只能进入到维持、维持，再维持的恶性循环，直到听天由命的那一天。万不能等闲！
今天，借此篇拙文情不自禁地说了很多题外的话，其意不能拔升到忧国忧民的高度。草民只想活得不再那么辛苦和劳累，沾一点盛世的光，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编辑：陈家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