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恒
站在当下,去回溯以前发生的事情,我们总能找出许多意义,我们总是能发现它的发展轨迹,我们也总是能找出和它相类似的事情——于是经常我们认为,就此我们就找到了事情发展的某种规律,而这种规律则可以指导我们以后的行为,可以让我们获得以往没有获得的成功,让我们避免以前曾经发生过的灾难。
所以,当南平发生了那起令人至今都充满着恐惧、愤怒、悲伤的惨案后,媒体都开始纷纷挖掘凶手的成长历程,评论者则从各个角度分析之所以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的原因。
但是就像我在上篇评中评里提到的,凶手郑民生的经历其实与一个普通人并无不同,被媒体报道出来的家境贫寒、多次因买不起房失恋,还是他经常言语侮辱领导、爱用恶意揣度别人……这些性格或细节,在许多普通人身上都经常看到,这些所谓的原因和我们看到的结果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昨天晚上我和同事们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说,我也时不时的还会想死亡、自杀等问题,而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我也并非经常带着善意——但是为什么只有郑民生走上了这条道路?
但我同时不得不承认,我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我看到许多网友或者评论者,将郑民生的人生轨迹与暨大自杀博士生进行对比,归纳出他们都找不到工作的背景;我看到许多媒体在报道中,也不断的渲染发生惨案学校的学生都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我能够理解他们这样做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是却不能理解这样的归纳和分析有何意义。
在所有关于这起事件的评论中,我感到写的最好的是昨天南都的社论。因为他们没有急于去寻找那些所谓的主要原因,没有刻意去分析那些碎片化的制度问题,而是首先承认了我们对这个问题认识上的无知和无力:“面对南平凶案,老实说,我们最强烈的感受就是无力。这种无力感,缘于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善后会有较好的效果;更缘于我们没法自信地宣称,惨剧就会从此终结。”
没有人愿意面对悲惨的事情,我也不希望任何丑恶在这个世界上发生——哪怕这些悲剧、这些丑恶都和我无关。也正是出于这种心态,当南平惨案发生之后,人们才会去从各个角度分析悲剧的成因,才会妄图找到郑民生走上这条道路的人生轨迹。但是这恰恰是南都社论中所说的无力感的一种表现。正是因为无力,我们才会希望能够从惨案中寻找到任何可以规避的蛛丝马迹,才会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明确的制度问题。因为只有找到了原因,才能安慰我们对未知的恐惧,才能弥补我们的无力感。
但是岂不知,人的心理之复杂,远不是简单的“01010101”等符号可以解释出来。即使我们的心理学再发达,即使我们的科技水平再高,我们对于人的理解和分析,也永远会存在着不能了解的地方——我们得承认我们这种知识上的有限性。就像凶手郑民生一样,他的个人绝对不仅仅是失业、失恋、无房、偏执等几个词可以概括的。在他人生到中的每一分钟、每一个小时、每一天、每一年的经历,都会在他的内心留下影响。他的人生,是由无数的经历和感触集合起来的。我们显然无法把这些都完整的呈现出来,当然,也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到底是哪种经历,哪个诱因,最终促使郑民生制造了这起惨剧。
当然,正如南都那篇社论中所说的,我一再的重复这种无力感、这种无可把握的现实,并不是为了传递悲观和绝望。只是如果我们没有认识到我们能力和认识上的这种局限性的话,很容易相信自己的判断就是完全正确的。就像南平发生的这起惨剧一样,很容易让我们认为,我们最终找到了那些原因,我们的小学以后加强了保安力量、我们的学校不再把孩子锁在外面,我们的精神治疗制度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我们周围的群众都行动起来,能够及时发现那些有偏执倾向的疑似份子,并尽快报告政府……我们以为我们做到了这些,我们就可以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就高枕无忧了,我们就开始把这起惨案给淡忘了。
但是这中想法,无疑是另一种致命的自负。这种自负让我们以为,我们只要改正了我们认为的错误,相似的事情就不再发生了。可是我们从来不去怀疑,自己所找到的问题,是不是真的问题所在。
[NextPage]如果单从我们所分析的这几个问题来看的话,美国的种种制度都比我们要更为完善,但是为何他们依然会经常发生枪击惨案?
制度建设可以让我们的生活的变得更有安全感,但是单靠这唯一的因素,还远不能解决我们的社会问题。看哈耶克传,看到哈耶克的一个判断,他说社会中的法律、习俗和伦理规范界定着、也创造着该社会。我们所说的制度建设如果指的是法律的话,那么我们现在还缺少对习俗和伦理规范的重视。而习俗和伦理,并非是一日之功,要修复这两个方面,可能比建设法治制度还要困难,也需要我们每一个人深深的内省,反思自身。
当问题发生的时候,找出几个制度上的替罪羊,总是会很容易的,甚至制度连自我申诉的可能都没有。但是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懒惰的思维,以为找到了制度问题,一切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样的现实可能有点残忍,可是我们却不能不承认:也许从历史上看,我们唯一能够归纳出来的规律就是,这个社会的发展并无确定不变的规律可循。世界并非一个机械的构成,能够按照我们从以前发生的事情中总结出来的规律前进。当然,人也不是。
(编辑:崔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