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维·皮林 翻译:何黎
以某些标准衡量,日本选民对该国政治体制构成了自美国占领结束以来最大的冲击。选民们一举打破了渐为人们所知的“55年体制”——自民党(LDP)执政下50年的政治稳定局面。自民党保守但追求平等主义的天性,很适合日本战后的环境。
无论是在先前的转型增长期,还是在后来经济陷于停滞的年代里,自民党一次又一次赢得了选民的信任,得以执掌政权。
如今,日本选民改变了心意。周日,他们顶着蒙蒙细雨,涌向投票站登记投票,表达自己对守旧政治的不满和押注新局面的意愿。
自民党的重量级人物(其中一些人丢掉了议员席位)试图找出自己失败的原因,未经考验的民主党(DPJ)则在为执政进行调整。此时此刻,有两个彼此相关的问题需要解答。首先,这次看似与过去的断然决裂是什么造成的?其次,日本选民究竟是对什么投了赞成票?
这一溃败无疑具有政治象征意义。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真正选择的日本选民,抓住了结束一党统治的机会。在他们倒戈之前,日本多年来的政策变化已暴露出自民党的弱点——该党知道如何使日本经济赶上西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民党一直疲于应对1990年泡沫破灭的后果。相对于其它国家,特别是重新崛起的邻国中国,这场泡沫破灭似乎已让日本陷入终极的衰落之中。
比自民党未能解决当前困境更令日本选民担心的是,该党无力就如何应对未来挑战给出令人信服的设想。未来,日本的劳动力规模似乎注定会萎缩,人口寿命会延长,国家债务则会攀升。
然而,政治构造板块的变动——如同一位敏锐的观察家所言,是场“小型地震,而不是海啸”——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混乱。大选结果也并非毫无预兆。相反,这与过去的两次大选遥相呼应。至少我们现在回过头看时,会发现那两次大选标志着自民党这座大厦的缓缓崩塌。
死亡的第一丝征兆早在1993年便已显现。当时自民党很快——而且几乎是意外地——输给了八党联盟,失去了政权。那场大选并不是投给自民党的决定性反对票,因为该党当时依然是日本第一大党。
更确切地说,那场大选反映出自民党的分裂。40年来,自民党内争论不休的各派在“国民生产总值主义”(GNPism)和冷战的确定性中找到了共同目标。当泡沫破裂、柏林墙倒塌时,自民党便步履维艰了。
对自民党的第二次致命打击发生在2005年。这听起来有些自相矛盾,因为自民党将那场大选看作一场胜利。在小泉纯一郎(Junichiro Koizumi)的领导下,自民党4年前赢得众议院三分之二的多数席位。但小泉是依靠“反自民党”的口号获胜的,他威胁道,如果自民党不屈服于他发展自由市场的议程,就会粉碎自己的政党。
在与过去决裂的道路上摸索的选民们接受了小泉的挑战。这其实是周日晚间自民党惨败的预演。
大选的结果意味着什么?不仅意味着选民支持由5个意识形态各异的独立政党组成的混合体——民主党,更意味着选民反对筋疲力尽、名誉扫地的现任政府。民主党没有提出全新的政策,而是强调通过收入补贴和监管发展包容性的资本主义(inclusive capitalism)——这往往听起来像是向旧日自民党的倒退。
这是因为,民主党有意识地迎合那些仍然对自身际遇相当满意的日本民众,尽管这些民众也对日益扩大的收入差距和难以驾驭的全球化威胁感到忧虑。选民们不只是对现状感到不安,更对未来感到焦虑。他们担心自己的养老金和医疗保健,也担心后辈的工作保障。这样看来,周日支持变革的大选结果更像是以其它方式维持现状的一种尝试。
周日推翻执政党的大选结果,标志着对战后政治秩序旷日持久的抵制到达高潮。在实现这个结果的过程中,没有有罪宣判,也没有发动社会变革的意愿。这是一场非常日本式的倒戈,但仍然是一场倒戈。
(实习编辑: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