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也称华北无线电零部件厂,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许多关键元件生产于此。798诞生于北京的东郊,在上世纪50年代由前民主德国的55位专家采用当时世界最先进的建筑工艺和设计理念设计建造。这种建筑风格的厂房目前仅在中、德、美等国家有极少量存留,是世界上仅存不多的,带有包豪斯建筑理念的厂房建筑设计群,堪称工业发展史上的文物。工厂用数字代号作为厂名,是因为它们是军工保密厂。
这里高大的厂房、精密的机器和绿树掩映的厂区道路因为能生产使中国强大的军用电子设备而成为当时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象征。这些厂里的工人拥有当时最好的工作和无可比拟的优越感。那时的电影摄影师经常来这里记录工厂生产建设和革命运动的形势,因此,这里也是中国社会主义文化的象征。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这些工厂的产品因为落后而逐渐没有销路。工厂迅速衰落,工人队伍瓦解了,很多人下岗。工厂和工人成了新时代走下坡路的代表。
而此时新的文化开始出现。很多受到西方文化影响的艺术家开始关注798,并逐渐与之融为一体。五十年过去了,当时的设计者和建设者不可能想见798今天的模样。越来越壮大的当代艺术中心不断将作为工厂的798推向边缘。798已经不再是一个工厂编号,而成了文化代码,在媒体的传播链里一再被复述,成了全新而又独特的文化景观。对于今天的年轻人,798是当代艺术区、是“酷”和前卫的代名词。
有趣的是,有一些工厂车间还在开工,生产至今保密的军工产品。一些酒吧或艺术工作室的对面就是隆隆作响的车间。这些车间破破烂烂,但保持着旧有的神秘,严禁窥探。
因为担心作品丢失,每天下班前,工作人员都把笼子里的小雕塑搬回画廊。第二天早晨,小雕塑又被放回原处,开始它和笼子外面的自己彼此凝视的一天。这是798每天都在重复的行为,它标志着798新的一天的开始。
装满煤炭的列车正在到达本次运输的终点。五十年前,这里叫华北无线电器材联合厂,代号718,如今大名鼎鼎的798就是它五个分厂中的一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些“7”字开头的号码工厂在北京东郊连成一片,形成当时中国重要的军事工业基地。在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7”代表电子工业。五十年过去了,718、706这些以数字命名的保密工厂都已改组成集团公司,代号被一个个响亮的新名字取代。这其中,只有“798”,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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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鸦的墙壁属于原来的798车库。涂鸦,字典中的解释就是“在公共的墙壁上乱写乱画”。这种产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地铁的艺术形式从诞生之日起,就代表着叛逆和非主流。
朱岩(摄影家):包括前面的化工仓库,以前是进门还得通过物业,打电话才能进去的。现在全部库房都撤掉了,里面空间也很多,就这原来有一个守门的,不让进,每次进都得打电话请示。
因为拍摄过大量798的图片,朱岩说起798,如数家珍。工厂以数字命名,表明这里是军工保密厂。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片由民主德国人设计的工厂,曾经进行着中国最大规模的军用物品的生产。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时的设计者和建设者不可能想见798今天的模样。越来越壮大的当代艺术中心不断将作为工厂的798推向边缘。798已经不再是一个工厂编号,而成了文化代码,在媒体的传播链里一再被复述,成了全新而又独特的文化景观。对于今天的年轻人,798是当代艺术区、是酷和前卫的代名词;798因为太著名而成为这一带老电子企业的总称。
黄锐(艺术家):798是个理想美人,有一种迷的,还没有见过的美 人,所以,一下就看中了。
黄锐,最早把家搬进798的艺术家。黄锐之后,越来越多的与电子工业毫无关联的自由艺术家进入798。摄影家朱岩拍摄了80个人物,每一位人物的表情都镇静自若,作主人翁状。
朱岩:像798这么一个工厂,最早可能是一片农田,农民在这然后工厂来了、工人来了、农民就走了,然后艺术家来了工人又走了,以后可能又有什么人来了,艺术家又走了。我觉得这都是一个很平常的事情。
无论农民、工人,还是艺术家,面对的都是同一幅美丽的蓝图。
1949年,诗人胡风在新中国诞生之际创作了一首气势恢弘的抒情长诗——《时间开始了》。
诗人的神来之笔寓意中国从此告别过去,告别半殖民地与半封建的旧社会,告别落后、贫穷,走上了一条全新的路。
欧阳:那时候中国是一穷二白,连做收音机的电子管都在国外进口,从美国进口,美国又要卡我们,还得从苏联进口,所以那时候收音机根本没有,没有,那时候哪有收音机呀!
贺友荣:小时候进城,上朝阳门、上东直门人家,开买卖家听过,谁家哪有啊,哪有电啊。
对贺友荣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能听听收音机是极其奢侈的享乐。
周金昌:毛主席的话我一直记得很牢, 落后就要捱打,落后要开除球籍。
为了改变落后面貌,1951年9月29日,周恩来总理批准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通讯部部长王铮的报告,同意在北京建立电子管厂和无线电器材联合厂。
如果回到五十年前,那个时候,城墙还没有拆,北京还是一个被城墙围绕的城市。对于当时的北京人,出了城门,也就离开了北京城,离开了繁华的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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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5月,718联合厂购置土地的工作在荒芜的北京东郊展开。那个时候,今天的798所在的区域是当时北京最大的一片坟地和几个平静的小村庄。贺友荣老人就出生在这里。
贺友荣:说老实话,一年打粮食吃八个月就差不多,那四个月呢就奔去,照片上的村庄就是贺友荣出生的小陈各庄,贫瘠、落后,只有喇叭里传来的讯息弥漫在贺友荣年轻的心中。
贺友荣:我爸爸就是知道吃饭都得去思想好的家去。知道吗?就派谁家,今儿中午两个人在哪吃饭,在谁家吃饭。
王思齐:村长的姑娘看上我们买地的人了,看上工厂了。
贺友荣:我们村惦记我的人特多。
王思齐:我开玩笑,你买地买了个姑娘。
1955年,贺友荣和买地的小伙子结了婚。婚后的贺友荣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工作服。与建厂同时,从东郊火车站通往718专线铁路开始建设。
潘永福:铁路两侧15米都得买,三十多米那会儿合三十多米,那时候没有要价的,那时候是给多少钱是多少钱,没有说我现在你给我少青苗地给你青苗钱,那一亩地大概是三十多块钱。火车头上挂毛主席像、敲锣打鼓,曾经是所有首发列车的共同程序。在当年,这是政治任务,更是人民内心喜悦的真实表达。
火车奔驰了五十年,从1981年,开始由陈德福师傅来开它。那个时候,工厂的辉煌时期正在结束。718联合厂,新中国首创的无线电电子元件企业,国家级战略工程,第一个五年计划中规模最大的企业之一。国家直接拨款一点五亿元,按价值比计算,当时十元人民币可以维持一个人一个月的正常开支。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引进建筑和生产的全部部技术。并在建厂的同时建筑铁路13公里,运输工厂生产需要的大量物资。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专线几乎是所有国家级战略工程的标志,而火车司机则是最令人羡慕的工作之一。
陈德富:那个时代实在是太忙了……不管你到多少车你给人家调到位,车站一来电话呢你们这些东西卸完没卸完,卸了几个,送一半吧,打个比方送一半吧,你有还得走,……不像咱们铁道那么容易,这个车奔这边还得掉头,不是容易的事儿,这一宿到头。那时候过去睡三个两个小时就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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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塑《鼓掌》所在的位置是化工仓库的一部分,曾经,这里是工厂铁路专线的终点。2001年以后,厂区内长期闲置的铁路被拆除,化工仓库变成六家画廊。铁路的终点也变成了距离化工仓库两百米的751工厂。今天,陈师傅又拉回60车箱煤。在北京最冷的一二月份,这是751热电厂三天的用量。
陈德富:现在少多了,现在我们厂也就运点煤。……过去焦炭、焦沫、苯、煤就有几种,煤就有几煤,然后,到点设备什么的。因为供暖的需要,煤是目前整条铁路专线唯一运输的货物。每年九月,陈德富师傅开始忙碌起来,直到第二年三月,北京供暖季节结束。厂区以及周围新建的几十座高楼都由他们负责供暖。火车司机、锅炉房司炉,所有与煤相关的工作都随着春天的来临而结束。在不烧煤的季节,工人待岗,拿百分之四十的工资。直到下一个秋天,下一个供暖季节的到来。
潘永福:这条路751不用的时候完了,因为东郊用不着了,国家不会利用到这,因为东郊区这次成了不算郊区了,这么建筑以后你到煤、到什么以后影响污染,过去说到煤的时候,农民种好多菜地还得给费用的,一卸煤的时候,那卸煤那煤灰白菜心都是煤渣子。
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火车专线不仅是国家重要的工业基地的身份象征,更是人们憧憬中的美好未来的具体呈现。火车不仅运来来自全国的物资,更承载着人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热切希望。
五十年过去了,火车不再是迷人的神话,甚至,随着北京成为越来越关注环保的国际大都市,烧煤供暖的历史随时可能结束。这是很多职工很年秋天最关心的话题。
陈德富:那我们就意味着下岗。大家都有这样的恐慌吗?
陈德富:有没有,不归我们说,是不是?厂里头不也得听市委的吗?对吧,也得是一级一级来的,不让你烧煤了怎么办?不过咱们这边供暖面积挺大的,我瞧那样还是,首先今年没问题了,明年再说明年的。
到2008年,这些已经闲置多年的的煤气罐可能会成为酒吧。按照设计师的规划,每一个煤气罐都被改装成一个只有一张桌子的酒吧,八个煤气罐将连成一个别致的酒吧群落。或许,这将是明年北京最时尚的去处,坐在煤气罐中,客人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追忆宏伟的工业时代。2003年,煤气厂停产,煤气罐被废弃。
老牛:正规下岗是(2006年)九月份。确实是不行呀,几个月开不出支来,先放假。也不是我们想的事情。
牛志民,原751职工。现在卖书的小书店是原来798食堂的一个角落,这里曾经是以前牛师傅经常吃饭的地方。
老牛:我也是临时给人家盯会摊儿,人家弄书吧,刚开始找不到人吗。临时盯几天,因为我以前摆过地摊,现在摆不了了。干一天算一天,要不干什么去呀?
牛师傅工作的小书店面对798最著名的涂鸦墙。花哨、叛逆,好像798的一块银幕,与牛师傅熟悉的军工厂完全不同。
老牛:哎呀,反正现在找工作也不好找,像我们这个岁数的,不太好找。一般的,岁数大了, 没有特长人家也不要。在家呆了好长时间了,有合适的就找,没有合适的也没辙。
老牛:天天上班来下班去的,现在在家呆着没事了,待也呆不住。因为干惯了,天天上班,不上班了,也一样,还是那个点起来。
在忙碌的供暖季节,陈师傅每个月可以挣到一千五元钱。牛师傅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目前,他正在向民政部门申请每个月330元的最低生活保障。
关于这面涂鸦墙,唯一有案可查的是这张照片。2001年,艺术家张大力把这张脸涂鸦在了798。这是798最早的涂鸦之一,如今,它早已被更新的涂鸦覆盖。在不断的涂鸦、覆盖、再涂鸦的过程中,这面变幻无穷的墙壁,正改变着798作为军工厂的气质。
(实习编辑:项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