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球艺术大空间
我们这个物种已走进某种终结的秩序之中。全球资本主义正在走向某种终结。国家和家庭,眼看着也就要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工作也将要消失。被隔离、圈养的消费个人,也将成为多余者。历史也将终结,经济也将终结,政治,当然的,也在走向终结。
终结,是因为我们这个物种正被全球化(becomingworldwide,en sernondialisant)。全球市场已溶解了我们身上的每一个冲动。国家打开又关闭着通向全球的门道,因为它自身也正被全球化,成为抽屉里的一个抽屉。世界,是我们每一个个人身外的那个透明气泡。它正在被挤压和拖长为一个全星球的空间(the planetary)。它同时是产品和作品:是各个地点的集合,也是创造性或艺术式的活动的结果,有时是我们有意创作出来的,有时不是。每一个人都被迫是全球个人了。终结:我们迫不得已时不得不退缩其中的那一处境,但它也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于是,一切都缠上艺术了。内格里说,我们被赶到互联网上,连结为诸众;我们在自己身上创造;我们是自己的创造物。我们也将是我们创作的作品。人类物种正自身成为其作品,是它自身的艺术大空间了。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是全体全球个人创作出来,还继续在被创造的。
全球资本主义将我们带入这一全星球的空间。它以银河系为背景,成为我们的剧场和剧本、试探各种可能性的场地,让不可预见的东西突然出现。它是我们每一出演的王者的游戏的场地。我们必须对它下赌。我们必须在它之中玩,玩它。
这一全球游戏空间原来并不是施米特说的国际政治游戏-运筹大空间,而是先由巴塞尔艺博会全球计划启动,正在上海初露端倪的那一个。它就叫全球艺术大空间。
我们总以为艺博会是一个专业集市,但是,今年,我们看到了这样一组数字:弗里兹艺博会的参观人数达到105万人。10万藏家像沙丁鱼一样涌进巴塞尔的小酒店,去抢购总价34亿美元的艺术品。巴塞尔艺博会总负责人Spiegler最近志得意满地对artnet新闻说“南弗罗里达(迈阿密所在地区)每年都会因为迈阿密海滩巴塞尔艺博会的举行而获得5亿美元的收入增长,”。“我们从没有要求过他们对艺博会进行投资,但我相信如果我们问了的话,他们也会很乐意这么做的。”中国大陆已有超过20个艺博会,多达4千家画廊,2000多家美术馆。而在1993年才在广州有了第一家艺博会,1997年才有当代艺术拍卖。
而与此同时,国际双年展正成为越来越让人看得头疼的命题作文交卷。哦哦,艺术的政治性!哇,艺术反对全球资本主义系统对我们的生物-权力式饲养,反消费,反景观,等等。这个国际装置正在自我架空。而这时,艺博会里也搞起了场内策展。弗里兹今年搞了艾莉森·姜卡斯(Alison Gingeras)策划的全新板块,叫“性物:女性主义艺术与激进政治”(Sex Work: Feminist Art & RadicalPolitics)。这样的项目就认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为活动范围了。它不光国际,也全球,不与各民族国家相关,而是与每一个全球个人接通了!
就在这样的变化中的开启里,我们迎来了今年的西岸艺博会。
2、全球艺术空间需什么类型的艺术家?
那么,什么样的艺术家才是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里的英雄呢?他们与传统的当代艺术家有什么区别?
我们就看目前全球最牛的两家画廊带到西岸艺博会来的两位,Louise Bourgeois和Wolfgang Tillmans吧。这两个画廊通过巧妙的分隔,在艺博会上做了他们两人的个展,很值得去看,严格的零度空间展示,呈示处理干净到很残酷。
这两位艺术家与我们熟悉的当代艺术的生长土壤仿佛不再有关系。冷战、东西方文化差异、南北地缘政治对立和多元文化系统、性别政治等与他们不再有很明确的关连,而是“私”得很普遍,个人化得在任何文化里都很本地的。目前,他们在中国大陆的艺术学院和艺术圈里已有大量的暗暗的模仿者。也许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测知未来的全球艺术大空间里将冒出哪些类型的新艺术家也未可知呢。
《诗意的格局》,豪瑟沃斯于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2017。摄影:Justin JJY,图片:豪瑟沃斯
布希瓦(Louise Bourgeois)代表了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里的会做个人神话组装的那一群艺术家。她总是就着自己的生存处境,来做血肉模糊的个人神话编程。母亲的缝纫机和针线、女内裤或是男性器官等等是都她那一吞没一切的饿鬼神话的神话素。她在象征层面与观众达到更深的意识频道上的对接。她讲人类本身的故事:欲望和疏离、死亡与恐惧,病态的沮丧及其幽默的排解。
1911年,她出生于法国巴黎一个挂毯织工家庭。她最初攻读数学,直到25岁才把全部精力集中于艺术,她追随超现实主义创作绘画和版画。1940年代后又开始尝试雕塑。其作品总涉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背叛、复仇、焦虑、迷惑、攻击、不平、孤独。她的表达抽象但具有感性震撼力。她终生盯住这些主题,但不断变换材质、风格、形式,反复探索,丰富而多变。
布希瓦的创造力的真正爆发竟然是在她70岁之后。那时,她开始大胆地用橡胶、石膏等新材料,将行为、装置等形式融入很私人化的表达。从来没有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像她那样与自己的私人生活交缠。也许这是自传式艺术,也许是存在主义式艺术,但这些说法都还盖不住她。
Wolfgang Tillmans 《Sendeschluss / End of Broadcast X》 171x252x6cm, Edition 1 of 1, 1 AP 2014年
这是新一类型的艺术家。
在Instagram时代,德国艺术家沃夫冈·提尔门斯(WolfgangTillmans)却主动选择了摄影,来与普罗大众的私拍和自拍作对。他其实经常失焦、用光拙劣,有时还带刮伤或污点,故意不迎合以技巧取胜的职业摄影。但他能从庸常的人、事、景、物里,捕捉到淬激当代文化的透视眼:回看我们,在我们观者身上捅下创伤。
提尔门斯用伸缩尺度的变换和旋转式影像,让每一张照片都自成一个某人的主体世界。他能让桌上的一罐果酱和窗外的一道闪电成为一场浩荡的政治示威。他对显现于框格中的每一个影像都投注平等的关怀,要多角度地将人们的日常生活经验中的那些粗枝大叶的残像、光影聚合为一种新的量能。装置组合中,经他仔细挑选的代表作,如计算机印图或光面照片,各以大小不等的尺寸、高低悬殊的位置、装框和不装框的混合形式,分别被箝夹或胶粘,直接挂墙上,并且除了零散的水平垂直方块线条,整体架构里故意不让观众找出一个可遵循的编辑规则。在每一次的展览中,他总是重新设定几个脉络,来联结群组,形成新的集锦。这是一个伟大的自我编目者,反数码,反捕捉,教会观众如何对大数据放水,如何从算法逻辑中逃离。他在建构他自己的艺术-小说。
如果他们两个能够代表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里的新的艺术创作趋向,那么,他们是何种当代艺术家了呢?或者说,他们会不会就不是当代艺术家了?这是一个让人不安的问题。
3、全球艺术空间中的上海
要多少场的革命,没收多少件艺术品,才能填得满上海的这么多的美术馆空间?也许需要三场法国大革命,再加上两场文革,才够?西岸,就像是一个等待太空艺术家大部队降落的还未完成铺就的宇航机场,尺寸和胃口已放大到地球人无法归纳的地步!要干吗?干吗呀?
上海的尺度正将要在成为全球的尺度,至少在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里。
哪里有上海的全球艺术空间,除了上海将要搞出来的这些个?
因此,巴塞尔的全球艺博会系统看来也还是临时的,因为我们目前都还搞不清上海的当代艺术空间在不久的将来要达到的那种全球尺寸和和风度。这就像华为对于国际手机标准的定位。唉!2015年的香港巴塞尔艺博会上就已有苗头了!它是为中国大陆开的,让后者来定尺寸的。2017年后,如果艺术品关税政策松动,香港巴塞尔马上会萎吗?
这情势下,我们要问的是,不是如何来搞当代艺术艺术,而是问中国的当代艺术应该在何种框架内搞了。
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对于我们就像被放大了十倍的游泳池。是的,我们可以继续用老动作在里面游泳,但是,感觉呢,还会一样吗?
天才单元袁可如独立项目《月亮便士》现场
天才单元,广州画廊,《山河跳》现场
4、虚伪的观众,该轮到你来出手了!
在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里,在艺博会上,艺术品成了全球赌具,赌钱,赌名气升值,甚至赌命运。它是全球赌场的一部分。全球艺术大空间是它之中的一个例外状态。艺术,玩到这里,就只是玩了。政治、科学、经济、工业,到其中,就都是玩了。各种感性和风格横陈,新中出新,激进压激进。这是全球诸众的自我创造了。
让我们纳闷的是,这么多全球的痛苦和苦难下面,为什么往下挖,总仍是快乐?而且,为什么我们的欣喜,是要由这么多的痛苦和苦难来构成?苦中的苦之后,为什么仍有大快乐?我们不禁要像尼采那样地发问。是因为我们进入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了,才会这样的吗?
那么,总是晃来晃去看别人看虚伪的观众,该轮到你们来出手了!你们必须开始玩,被玩。让你们也成为这个全球艺术大空间里的游戏的一部分吧!
不革命,难道在这么多的艺博会或全球艺术空间里下个赌,都不会?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