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人、批评家 夏可君
中国当代艺术来到了它的关键时刻:随着2009年玩世政治波普艺术的退潮,也是整个过去二十年世界整体波普艺术的终结,当代艺术需要未来的新方向,经过几年的过渡与徘徊之后,2013年的中国当代艺术更为迫切需要在反省中再度革命,这是“二次革命”。既是第二次革命,也是两次革命,是革这革命的命。只有如此,才可能有一个原理的贡献,以中国为道路,不仅仅是某一个艺术家作品多么优秀,而是一个“原理”的新贡献:这是默化的革命。
如同八五新潮开始了第一次革命,但那时对西方各种艺术潮流囫囵吞枣地学习,主要是以西方艺术来革自身的命,是五四以来革命精神的延续,甚至是文化大革命精神的继续,考虑到这些年轻人都是在文革中长大,这也难怪他们后来会走向政治波普,大量利用文革符号了。而新文人画对传统的接续也缺乏深刻反省,不够潜蕴与默化,实验水墨也是以西方各种艺术方式制作水墨。但从2013年开始,中国当代艺术在反省中,即将开始第二次革命,这个革命不再重复西方各种模式,也非重复传统,而是在反省与转化传统中,革“革命”的命,走向默化,同时也让默化再次革命,不过这是第二次的革命,是默化革命的新原理,不是从革命到革命的暴力方式。
这是双重的革命:一方面,革“革命”之命,让革命走向默化,不再模仿与重复西方各种革命模式,让暴力革命不再诱惑我们;另一方面,则是进入更深的默化,并且把默化带往革命,这是默化的革命,并未放弃革命的理想。新的二次革命原理是:让革命默化,让默化革命。
为何是默化?西方不断革命的模式与暴力裹挟在一起,而默化之为中国文化特有的潜移默化的转化方式,乃是要求艺术家更为顺从自然的节奏,深入自然的自然性,更为被动进入与自然的感应关系,尤其是水墨的“墨感”与潜移默化的“默运”之间有着内在感应,倾听汉语自身的言说,中国当代艺术的第二次革命离不开水墨性与水墨精神,而水墨与默化内在的亲和性,要求我们不再模仿西方现代性的革命方式,因为水墨需要时间的养化,需要淡化与漠化,如同庄子所言:“游心于淡,合气于漠”,艺术是蒙养的艺术,观看是观养与养护,不是一次性的概念消耗,不是个体某种短暂风格的重复与炫耀。默化要求把艺术作为一个整体性的生活世界及其博大的世界观来建立,是在人造器物世界的形式建构(不仅仅是人为形式也是自然形式的拟似与丰富性)——以及身体世界中身心关系的调节(是走向养生的修炼而非身体暴力的伤害)——还有自然世界的生长性与元素性的律动(让自然性不断渗透到人造物与身体中),让这三个世界形成共感,超越东西方的文化历史差异。这需要漫长的默化过程,这是“气质变化”的内在转化过程,在这个不断技术制作的时代,如何形成新的精神修炼,并且形成新的艺术语言,结合观念与形式,尤为需要默化的无为转化之功。而无为是无法学习的,不可能历史继承与传承,需要每一次都从空无重新开始。
这就需要挖掘更深的自然性,进入默化之渊默的经验:比如年岁的时间性:衰老,疲惫与死亡;比如材质的时间性:瓷器上的包浆感与玉质感,以及古色古香与冷感;比如自然的时间性:瞬间灾变或者无尽的生长性,天空与大地的浩瀚与深沉。只有进入更为渊默的深渊,才可能挖掘默化的潜能,这是一个不断让自身被动化的过程,是一个逆觉转换的过程,需要心力。在无根据的深渊之中,并没有现存法则可以学习,更为彻底地默化还在于进入现代性的虚无经验,体会个体生存的虚无,承受神性世界的荒漠化,默观自然的沙漠化,是对空无与荒漠之更为无力的经验,能够承受与承担者,乃是后现代的个体信仰者。
不仅仅如此,进入渊默之后,还需要让默化进一步革命,如何把被动性的默化经验再次转换为革命性的积极形式?即如何让默化也革命起来?这是让默化之中的空茫、放弃与让与,以及默化之中的空无与荒漠,获得新的形式,这是聚集空无,聚集让与,让“让与”与“空无”获得新的形式,即让自然性与空无性内在统一起来。如同中国传统书法与山水画上的淡荡烟云:让留白的空无虚静与烟云的气化流荡内在融贯起来,气是非气,空是非无,留白边缘的形式却有着比直接画出气感更为活化的虚化形式。
在我们这个缺乏公共空间与自由感,缺乏让与态度而是拼命获取占有的时代,默化的革命乃是唤醒一种生存的伦理:在自由中学习自由,在让与中敞开空间,让自然更为自由地生发,而艺术可以更好地结合自然与自由、默化与革命,贡献出一个普世的新原理!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