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以裸体的方式呈现其作品,本是一个不必提上台面议论的话题,原因很简单:从非艺术的角度看,裸不裸体,看场合、看时间、看有没有触犯相应的法律法规或约定俗成的风俗习惯即可,如与法律法规、风俗习惯(民族、宗教、习俗等层面)相悖,那就得刹车、挨批、接受相应的处罚。从艺术的立场看,裸体在现在本已是个“熟悉”的形式,只需判断它是否真的能成为该艺术作品中必不可少的构成部分即可。换言之,艺术家裸体的好与不好、该与不该,本来只是打钩与打叉的判断题,而不必是论述题。
但是现在,艺术家裸体——更确切地说是女艺术家裸体——又一次次地成为论述题,可见,这个形式一旦拿到公众层面,就没那么简单。最近在北京的一个展览中,某女艺术家裸体又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便是“没那么简单”的例证。
裸体是不是能成为艺术或者成为艺术作品?从当代艺术的发展来看,答案是肯定的:当然能!但这不能导致所有的推论都成立,不能说“每一次裸体都能在‘艺术’的名义下成为艺术”。有些艺术家的裸体,目的可没那么单纯,其艺术语言也没那么紧凑到非裸体不可。现在的问题是:公众为什么总是津津乐道于艺术家的裸体?以及,艺术家为什么时常推出自己的裸体?
这两个问题是相辅相成的。在中国的现状里,通常情况下艺术家推出自己的裸体总与激起公众反应密切相关,要说他们在事先不知道衣服一脱会引起公众的反响,那也太自欺欺人,反过来也表示这说法太鸡贼了。但要说他们丝毫不担心会引起(一定程度上的)口诛笔伐,也未必,压力肯定有,只是,他们预估了各种可能性,不一定预估到位,但起码是有心理准备的。
对于公众,裸体越来越成为“热闹”、“噱头”的代名词,无论是对艺术家的行为作品,还是对车展上的嫩模,抑或演艺圈的明星,公众对裸体的兴趣几乎都是天然而有传承的。倒不是说公众对裸体见得少,我相信中国几乎所有的城市年轻人都经历过岛国动作片的洗礼,裸体见得多了。但如果有个活生生的裸体在面前出现,那么,就跟在街头看人打架看人吵架一样去凑个热闹关心一下——尽管那个打架和吵架跟自己毫无关系。所以,公众对艺术家裸体的兴趣,可以说基本上跟艺术无关而只跟中国人天生的爱凑热闹有关。艺术家为什么要裸?裸了之后对作品有什么帮助或有什么伤害?这不是普通公众会关心的问题,他们没这兴趣也没这知识结构去思考。
所以,艺术家的裸体——特别是中国的艺术家裸体出演,在某种程度上与公众的兴趣达成了歪打正着的合作。至少,以我接触当代艺术20年的经验来看,中国大部分艺术家的裸体行为,是潜藏着“共谋”意识的,甚至于是利用公众反应想故意激起公众的情绪。
可悲的是艺术本身,是裸体行为艺术本身,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歪打正着的共谋”中,被肢解、削减、转换了它本来的严肃和意义。这种肢解和转换在结果上非常——非常龌龊、下流。一如中国美术史上当年李叔同开创裸体写生、刘海粟开创女裸体写生一样,在当年有着划时代的正面意义,但随着后世艺术家与人体模特不断传出真真假假的绯闻和狗血事件,人体模特至今都得不到整体社会平视的态度。这样的情景在如今的裸体行为艺术上正上演翻版。
套用圣经里“财主进天堂比骆驼穿针眼还难”的句式,在现时中国艺术界一片浮躁急功近利的大环境下,要让艺术家对裸体行为艺术负责,可能也真是比骆驼穿针眼还难。此外,艺术家也不必感叹公众对当代艺术的理解为什么总那么“不开窍”,公众没有责任和义务必须自发地接受良好、健康的审美教育,公众更乐意看到案例而愿意在案例的作用下去理解事物。所以,公众无法从艺术的角度健康理解裸体艺术,那是因为身边缺乏良好的案例。而艺术家在裸体的时候想干什么,公众的反应就是艺术家的想法的一面镜子。但不管怎么样,我个人仍然欣赏着中国有那么一小撮艺术家,还在认真地为艺术、为自己健康的艺术服务,他们的存在,是对“博眼球”的裸体艺术家进行抨击的强大底气。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