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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怀斯的世界

2012-04-16 09:37:08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韩少华

   


安德鲁·怀斯作品《克里斯蒂娜的世界》

  安德鲁·怀斯的人生尽在其画作之中,它们保存了画家所有关于记忆、象征、预兆和历史的依赖和感情。怀斯的作品让人感觉仿佛正通过一个爱做白日梦的、孤独的少年的眼睛看世界,似乎画家一直都生活在其个人多彩的想象世界中。

  1996年的某一天,距离日出还有好几个小时,但时年75岁的画家安德鲁·怀斯却毫不犹豫地打开他朋友卧室的房门。那是一栋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Chadds Ford的宏伟的维多利亚式建筑,曾经属于他父亲的绘画老师——插画家Howard Pyle。安德鲁·怀斯一直保留着这栋老宅的钥匙,并且为自己那种想要在暗夜中如幽灵般穿行于古宅长廊、追忆往昔点点滴滴的念头而陶醉。

  “那天,我正在房子里徘徊着,”怀斯在晚年所接受的为数不多的采访中,有一次向《费城问询报》的记者透露,“那时候,突然有个念头冒出来,提醒我自己不该去打扰到房子如今的主人,但转瞬间我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他们的卧室,而那时他们正安眠于梦乡。”

  画家怪诞的行为除了引致朋友的责怪,也为他自己的创作提供了素材。怀斯有一件作品中即描绘了他那两位躺在床上的朋友夫妇,丝质的被单一头垂在地板上,另一头则被拉至画中他们的下巴处。

  怀斯热衷于深夜在外闲逛的习惯一直坚持到他于3年前去世前不久。与此怪癖相伴,在其晚年,人们照样能不时看到他在寒风中做户外写生,他的家乡Chadds Ford的居民及其在缅因州的住宅附近的邻居也照样能发现他徒步闲逛于山林街巷,似乎在寻找着灵感。

  怀斯生前曾放言:其作品即其自传。而每一次他的作品展,也都无异于将个人生活袒露于公众的目光下,既充满风情,也不隐瞒其林林总总的癖好。

  怀斯曾于2005年于美国亚特兰大博物馆的个展中首次谈起“记忆与魔力”,对他来说,每一次个人画展都是一次不安的悸动的源泉。他曾说:“每逢画展,我当然倍感荣幸,但是也感觉很恐惧。一想到将会目睹我曾经历的整个人生,它们就挂在墙上,它们会把你团团包围,我几乎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曾坦言他早就做好被评论家“秋后算账”的心理准备了。饶是如此,当评论家充满褒扬地将他与现实主义传统的画家如Edward Hopper、Thomas Eakins和Winslow Homer放在一起比较时,他却更感到悲哀,他觉得那些画家其实比他要离谱得多。

  怀斯曾说:“风格互相渗透是无处不在的,不受艺术家个人好恶的左右。”然而,他觉得他的个人风格得来全由自己,并非得自艺术院校所传授的过去的大师留下的传统。他的个人记忆才是画艺精进的最主要动力,其所观所感在他的心眼中不断进行着视觉的积累。

  “要知道,没有人像我一样是由自己的父亲亲自负责好好打磨出基本功的。”他说,“我当然非常清楚画坛的名作都到底好在哪里,我也不会呆傻到记不住那些作品。但是,当我回到我自己的创作世界中来时,我的脑海中就什么都不会想,除了我自己。”[NextPage]

  克里斯蒂娜和海尔格

  对大部分人来说,怀斯或许仅仅就是那位用《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描摹出一位孤独的、半躺在草地上的女子的画家。也许有人进一步知道他还画过《海尔格》(Helga Testorf),那是他在Chadds Ford的女邻居,怀斯秘密地画了他的女邻居海尔格长达15年之久。

  然而,怀斯生前多次借口画作易损而拒绝将《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展出。而海尔格的形象于1977年首次露面时,也是身着漂亮的毛衣,全然不似十年后被用作《新闻周刊》和《时代》那样的裸体形象。

  “她们自己因为种种原因,都不喜欢那些画。”当怀斯于年逾八十之际说起往事时,他毫无失望之色,而自1986年他画了海尔格的裸体之后所引起的争论,在怀斯晚年也已似无稽的老调了。晚年的怀斯在回答起诸如“你跟海尔格是不是有一腿”这种问题时,也全然没有了早年那种就像出席交通肇事法庭时的疲惫和愤慨的声调,居然换以一种俏皮幽默的口气说起了故事。

  “海尔格的丈夫是德裔。”怀斯以一种说故事的神态说道,“有一次,当他向我走来,我就问他‘约翰,你不介意我画你老婆吧’?然后他回答说‘不,那没什么,只要别画光着的就好’。”说到这里,怀斯故意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好吧。其实我那时候已经偷偷画了他老婆三张光屁股的了。”

  怀斯拿海尔格当了15年秘密模特,并创作了240幅作品。他曾打趣说:“有人会想当然地以为这里面一定有性关系,但是,上帝啊,他们也好歹该考虑一下我其间创作的作品总数吧,我不可能一边儿干事儿一边儿画画吧。”

  海尔格的裸体画展出之后,他仍然时不时地画她,但他从来就只把她当作一个邻居而已。只不过,这位女邻居特别能激发画家的相像力,用怀斯自己的话说就是“能释放我”。邻居中,George和Helen夫妇也颇能给怀斯提供灵感,他说:“他们真好,很乐意躺在床上摆造型。”

  Helen Sipala则称怀斯为“恶作剧鬼”,她说:“他就是一只早起的鸟儿,15年来,估计每周中有3天会来我们房子周围闲逛。当我们彼此相熟之后,我们就告诉了他我们藏钥匙的地方,并跟他说在他想的时候可以随时进来转转。于是,我们每每就会在早晨5点左右看到他。”

  精致的隐士

  怀斯生前和他的妻子Betsy一起保持着一种相对隐逸的生活状态。他们定居于Brandywine河沿岸一个美国独立战争前即存在的旧矿区,多亏了朋友和邻居们的保护,甚少有人知道他竟是画家怀斯,也免去好事者的频频探访。当然,怀斯这位隐士在举手投足间也免不了几许城里人的味道。因此,《时代》曾在一篇文章中称他作“精致的隐士”。

  晚年的怀斯对这种貌似寂寂无名的状态津津乐道,甚至常常利用来加以即兴发挥。他乐此不疲地与在街上或画廊中偶遇的陌生人聊天,尤其是当他们以为“那位画家怀斯”早已过世。当他在树林里素描时,有时会被错认为是走丢了的怪老头,他也不以为意。有一次,在Brandywine河博物馆,他突然兴致大发,穿过展厅,混入一群跟着导览观摩其画作的游客中。还有一次,一位警官猛敲他的汽车车窗,问他在车里做什么,当怀斯回答警官说他在给前面的房子做写生时,警官却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自己是安德鲁·怀斯吗?”

  Chadds Ford和缅因州

  怀斯的家乡Chadds Ford早就已经不再是怀斯幼年记忆中那个“一条黄土路贯穿而过的小村庄”了。怀斯1999年的作品《Renfield》和2002年的作品《手杖》中的细节处处体现了该地车水马龙的景象。环境在变,然而,怀斯描摹环境的技法却至死未变。“对我而言,绘画不是出门去找好风景那样的。”怀斯曾说,“而是去寻找那些伴随我成长并且曾为我所深爱的东西。”

  每当被追问他画的作品究竟是表达什么意思时,他的回答一律是“诠释作品的意义是别人的事情”。然而,一次又一次,当他坐在能够俯瞰Brandywine河的办公室窗边,他就又会回到关于究竟是要“触及一幕画面”还是“触及对象的灵魂”的命题思考中。无论怀斯身处家乡Chadds Ford或位于缅因州小岛上的居所,他都会想到上述命题。就好像他钟爱的作家梭罗曾写下的挖苦文字:“仅Concord一地的日新月异,就让我仿佛历经了长途跋涉。”

  “人们可以做环球旅行,看尽大千世界,却看不见脚下寸土。对我而言,只有我出生的这块土地才能赋予我最强烈的感情。而Chadds Ford就是我生于斯、长于斯、游于斯的所在。”谈起故乡,当时已至暮年的怀斯不免唏嘘,“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比我受过更多教育,而我比他们更钟爱独处。因此,当我发现偏安一隅却能尽得所需,那就没必要再跑往别处去啦。”[NextPage]

  怀斯自述其创作

  自述

  作为一名画家,怀斯却长久地处于学院派构筑的系统之外。或许,他被评论界忽视的时间比其他任何一位画家受大众推崇的时间还要长。但是,他却从来不以为意,甚至当被人视为插画家时,他仍然表现得挺高兴,他说:“那有什么不好?”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创作有着深刻的思考,并以超过75年的绘画生涯来支撑其一以贯之的风格,尤为难能可贵。

  以下是怀斯生前谈其创作与个人生活的只言片语。

  “我几乎不问世事。当我的一生走完时,我可以说绘画是我唯一的爱好,此外无他。”

  “那些只喜欢画作表面的人是不会理解我在做什么的。”

  “我想要捕捉到这片土地的真实面目,而不是制作一幅形似的图片。因此,当我渐渐地只调出泥土的颜色、黑色和白色时,不是我故意为之,而是我看事物的眼光更单纯了。”

  “关于我所谓的‘见微知著’的手法,那也正是当我说我觉得我是个抽象派画家的时候想表达的意思。如果我曾是个真正优秀的艺术家,我在画《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时,或许就不该画出她的形象来,而只保留草地和房子。其实,当她本人来看这幅画的时候,她看的正是我画的那片草地。”

  “去研究一丛蓝莓或是一捆麦秸秆,你将发现一个充满色彩与线条的奇妙世界,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我们至今仍然无法描摹其景,即使再给我100年时间,我依然无法臻于至善。”

  “我只不过努力把我感受到的东西用尽可能兴奋的情绪来尽可能清楚地记录下来而已。一旦我不小心丢失了那种情绪或者那种感受,那么我就错过它了,仅此而已。”

  “后来人或许会把我彻底遗忘。也许我的一两件作品还会活着,仍然会被挂在墙上。就像Lincoln Kirstein说的那样:‘如果你一生能画10幅好作品,你已经做得够他妈棒的了。’”

  “我其实有点儿害怕看到我自己的作品。因为,所呈现出来的毕竟是我的一生啊,而我都不知道我的一生看上去会怎样。”

  “看到一座设备相当现代化的博物馆居然有勇气要展示我的作品,我自己都忍俊不禁,因为我以为我的作品是相当老派的。但是,我也以为我是很超前的。任何优秀的画作都必须具备一点儿抽象的品质。试试把画颠倒过来看,画面是不是还能成立?去尝试如何在纯粹抽象的感情力量上构建自己的作品,真有趣。”

  (编辑:符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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