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阳

    20世纪战后的欧美当代艺术发展到1980年代，渐渐褪去了先锋艺术的光泽。如意大利艺术批评家奥利瓦Achille Bonito Oliva在《超级艺术》一书中所揭示的那样，对艺术价值的承认被艺术体系所决定。在20年后的今天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这个艺术体系中起决定作用的是艺术收藏体系，它的金字塔尖是大的艺术博物馆和大的艺术收藏家。这些艺术博物馆用垄断性的学术资源和那些拥有资金资源的收藏家们，共同构筑了当代艺术的裁判所。那些不能被转化为收藏品的艺术方式如同被流放，逐渐被边缘化。如行为艺术，从1950年代末到1970年代，一直是最具探索性的引人注目的当代艺术方式，在1980年代后逐渐淡出当代艺术的主流。虽然早期的行为艺术大师们仍然保持着巨大的声望，但已显得后继乏人。艺术批评家对艺术家作品的解读方式，也颇值得玩味。如美国艺术家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绘画开始以“行动绘画”而知名，对当时美国行为艺术的发展影响重大。而今天波洛克被广泛熟知为“抽象表现主义”的代表性画家，完全看不出来他对当时行为艺术的影响。如果我们了解了当今的艺术世界是如何运转的，那么对艺术的这些疑惑就会迎刃而解。

    简单地说，资本日益决定了艺术。英国广告商兼画廊主萨奇Charles Saatchi几乎凭一己之力在1990年代将一代年轻英国艺术家推上了黄金之旅，这些艺术家也占据了艺术博物馆的显赫位置。“YBA年轻英国艺术家”的代表人物达明赫斯特创作的镶有8601颗钻石、重1106.18克拉的白金钻石骷髅作品《为上帝之爱》，去年以5000万英镑卖出，向我们充分证明了作为资本象征的艺术的胜利。不止是在艺术领域，目前的全球化更多地体现为资本的全球化。当我们看清了我们所处在这样时代，就会给出自己的艺术解决方案。

    今天在中国当代艺术领域日益强势的当代艺术家，正是那些在拍卖场、艺术博物馆和收藏家那里攻城略地的艺术家，特别是画家们。绘画是最传统、最容易收藏的艺术品，过去4年在中国爆发的艺术市场里开始释放出它诱人的金色光芒。这不是特殊的中国当代艺术事件，它是中国追随资本全球化迟来的艺术脚步。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没有多少技术支持和资源优势的发展中国家，绘画正逢其时。当绘画成为艺术领域最挣钱的营生而使后来者趋之若鹜，就意味着资本在艺术领域确立了其正统地位。这不是因为绘画的美学力量，而是绘画作为收藏品和投资产品的优势所决定的。

    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30年间，过去的艺术事件基本发生在艺术创作和社会文化影响的层面，而少有触及经济层面。因此在国内，艺术创作的实验性和当代艺术活动的发生是被关注的焦点。中国当代艺术自1970年代末发端至今，收藏在当下获得了首次全面的胜利，商业成功的艺术家、拍卖、画廊业、收藏家被过度关注。不仅如此，中国画家们也开始采取前所未有的方式创作自己的作品。一些天价的绘画作品，由艺术家雇佣助手批量生产。一些画布先用电脑喷绘的方式将画面打印出来，再由艺术家自己或由其助手用绘画颜料复制一遍，日益成为被广泛采用的绘画方法。那些商业上获得成功的绘画形象和风格，被大量模拟、转换出近亲繁殖的后代。这些当代绘画的技术和风格的变迁，没有文化上的特殊意义，用一般市场经济理论就可以解释得非常清除。这些现象，今天日益成为中国当代绘画的主流。收藏在艺术领域的主导地位，在挑战关于艺术的基本价值观，即艺术的多样性和创作的个人性。因此在中国当代艺术刚刚开始的绘画泱泱商业大潮中，充溢着大量为艺术消费和收藏而制作的艺术产品。当这些产品充斥艺术世界的时候，就形成了艺术的泡沫。艺术的泡沫不仅仅来自于市场，也来自于低劣的艺术创作。目前，就是这样一个劣质艺术产品充斥市场的泡沫时期，包括那些市场上最成功的艺术家。[NextPage]

    至少在今天，资本的力量是无法抗拒的。艺术形成资本市场是必然的，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是艺术还有自身的价值，如面对人生感悟、改变常规的观念、消除族群的疏离等等，许多这样的需求是无法用数字来标价的，也不是通过艺术市场来实现的。艺术价值比艺术市场更重要，这是艺术创造力的来源。

    我以“绘画之乱”来命名这个展览，意在指涉上述的中国当代艺术问题。

    “绘画之乱”来自于2007年6月我在北京798艺术区做的一个现场绘画的展览。现场绘画，顾名思义就是与现场表演有关的绘画，包括以现场艺术、行为艺术为对象的绘画。当时试图通过那个展览来讨论：绘画作为一个传统的艺术方式作为实验艺术在中国当代艺术实践中的可能性。此次在798艺术区“天画廊”再次举办“绘画之乱”艺术展，除了保留马宁、伊瑞、满宇、赵夜白的现场绘画外，另包括了何森、杨千、陈光、赵军胜、朱久洋、李演、周氏父子等艺术家以非现场的绘画方式展现这种可能性。这些艺术家运用不同的艺术方式介入绘画的创作，呈现个人对社会、文化、艺术的多角度观察。这个展览中的艺术作品有些也在当下蓬勃的艺术市场上获得了成功，但是他们的游戏规则不是对市场的随波逐流。决定这些作品价值的因素，首先是对艺术的探索，因此才使展览中的这些作品“和而不同”。

    中国传统重视对历史的书写，历代均修正史，并且非常强调正统地位。在这些历史中，往往将挑战正统地位的政治事件和军事行动以“乱”字解，如唐代“安史之乱”。如果商业化绘画体现了今天艺术的正统，“绘画之乱”意在挑战这种正统性，这也是这个展览的用意所在。

    2008年5月10日于北京芳远阁

    （实习编辑：庞云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