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第四届天津国际歌剧舞剧节上,连续三周,六部十二场意大利原版歌剧演出,以整齐的阵容和原汁原味的丰姿雅韵,让观众集中饱赏了歌剧艺术的经典之作。最让人惊喜的是,展演剧目不仅保有传统的意大利风格和古典气派,还富有鲜活的生活气息和现代审美,西方古典艺术在初冬的中国北方绽放出烂漫的青春之光。
古典传统艺术到底还有没有鲜活的生命力?它们还能否融入当下生活和当代人的精神世界?天津大剧院的歌剧舞台上显然有了答案。这些早已为人熟识的作品,以现代舞台语汇加之着重刻画人物、亲和流畅生活化的表演,让歌剧变得十分好看、充满情趣,让观众更易于感同身受。尤其是《塞维利亚的理发师》,人物个性的差异化处理精准到位,演员们的演唱毫不拘泥于歌剧演员常常十分珍惜的所谓声乐“状态”,处处以人物刻画为核心,声音完全服从于角色塑造,腔调格外幽默有趣。不仅使罗西尼的音乐风格表现酣畅,剧情越发妙趣横生,也让声乐艺术的感染力达到了更高境界。
除了作品基础外,这与导演恩里克·斯汀克里的观念和综合素养有很大关系,优秀导演的二度创作和对演员发挥的关键性影响可见一斑。女主角罗西娜的扮演者艾莲娜·贝尔菲奥雷非常出彩,音乐和形体表现力俱佳,一颦一笑皆是戏。费加罗、伯爵与僮仆、医生的扮演者也都表现出色。罗西尼作品华丽的高技巧得以“以情带声”地完美再现,包括本剧最富特色也是难度很高的大量重唱段落。
《茶花女》和《艺术家生涯》双剧女主角诺拉·安塞姆,音色优美,情感丰富细腻,“演”与“唱”很好地共同融汇于角色塑造里,非常理想的歌剧表演状态令人沉醉。观众在这样的情境中不再有拘泥感,不是被动地欣赏上百年的艺术经典,而是代入感很强地去体味剧情、人物,以及表现出来的人性之美。
细节把控和氛围营造,是歌剧节展演剧目的又一共同亮点,不仅是音乐上的,也包括在表演和舞台空间的调用上。经典歌剧的音乐总体风格通常较好把握,莫扎特的精致灵巧、罗西尼的畅快华美、威尔第的细腻宏大、比才的浓郁色彩、普契尼的形象质感,都早有很成熟很系统的共识。所以,落到每一次的具体呈现时,细节处理就非常重要了。
对比是《艺术家的生涯》的特色,不仅在人物设置上,鲁道夫和咪咪、画家朋友和穆塞塔两组性格与命运迥异,音乐谋篇布局和戏剧结构亦然。当咪咪最后的咏叹中器乐复调“冰凉的小手”主题再现,乐队的冷静控制与随后咪咪逝去那一刻交响的顷刻喷涌形成巨大反差,让悲情爆发力更加猛烈,落幕后仍使人唏嘘不已。舞美和灯光的设计,既有传统歌剧的写实华丽,也有简约写意,但都在氛围营造上下足了功夫。我格外喜欢《卡门》的浓重色调和《假面舞会》貌似自然光投射的油画般设计,质感很强;《艺术家生涯》中的方形平台和背景光处理,亦是表情表意的点睛之笔;《茶花女》舞美综合表现力则最为突出,每一次变化都强化了音乐色彩及剧情的陡转、人物情绪的起伏,而且毫不喧宾夺主。
置身在歌剧声场之中的空间感很强,这既是舞美和舞台行动共同营造的,也是原着设计所带来的,惊叹于歌剧编剧和作曲家对剧场行为的理解把握,人物咏叹、重唱、合唱设计及其与舞台行动的关联都考虑得巧妙周全。比如人物位置远近高低、行动走向、幕前幕内、个体与群体等空间关系,预设的不同声场和渲染效果,对剧情和情感、时空、氛围表达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幸而,当代艺术家珍惜、保存并实现了这种初始的精心设计,让我们得以享受弥散着自然创造力的音乐美妙空间。试想,如果歌剧演员也都佩戴麦克扩音,或者盲目地为摆脱“老路”而调度,那么歌剧之美的很多亮点就不复存在了。
天才艺术家的个性总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试图亦步亦趋模仿的人必定暗淡无光。后人应当学习他们如何深刻地观察人及其内心深处,并以自己的个性、独特的人生体验和文化解读方式,去探索寻觅最佳的表达途径。途径,一定要选自己所擅长至少是能走动的路,遵从且激发内心而不是刻意寻求纯技术的快感,自以为是地保持并无价值的“格调”。有时觉得观众和我们的作品有距离,其实是没能让“情真意切”在作品中深刻饱满地诠释,让观众得不到共鸣,是创作者自身情感苍白的问题。艺术是情感的产物,只要情之所至,必能人人明了。
来自不同剧院的意大利歌剧艺术家以“组合表演”的方式,联袂献上了一幕幕精彩好戏。虽没有国际歌剧领域的巨星大腕儿,却以优秀的整体实力让观众更加全面地欣赏到了意大利当前歌剧艺术的普遍水平和发展状态。其实,每每“巨星”的驾临,都让观众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到了演唱者的个性魅力上,为他们精湛技艺欢呼雀跃,反而容易忽略对歌剧作品整体和细节的感受。天津歌剧节的这个运营方式值得演出界借鉴,整合剧目版权,借助团队间的重新组合统一搭配,既充分发挥了不同艺术家的擅长之处,让观众多角度感受他们的精湛演技,还极好地实现了运营成本上的节约。
(编辑:杨晶)